发布会的喧嚣被救护车的鸣笛声撕开一道刺耳的裂口。
闪烁的红蓝灯光下,沈砚文那张失去血色的脸一晃而过,他紧攥着那本焦黑的《贞节非道》,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指节因用力而惨白。
媒体的镜头如食腐的秃鹫,疯狂地追逐着这突如其来的一幕。
许薇反应极快,立刻指挥团队将直播信号切回主舞台,自己则快步走到沈玖身边,低声问道:“沈玖姐,要不要先暂停?”
“不必。”沈玖的目光从远去的救护车上收回,声音里听不出一丝波澜,仿佛刚才的混乱只是一阵拂过山岗的风。“寻脉,寻的是几百年的根。根在地里,不会因为一截枯枝的倒下而停止生长。”
她重新握住麦克风,面对着台下骚动的人群和闪烁的镜头,声音比之前更加沉静,也更加锐利:“各位都看到了。有些历史,沉重到足以压垮一个人的身体。但我们今天站在这里,不是为了清算旧账,而是为了开启新篇。我宣布,‘民间女技联盟’今日成立,第一项议程,就是修复我们脚下这片土地的记忆。”
她的镇定,如同一块巨石投入乱湖,瞬间平息了所有的波澜。
人们的目光重新聚焦在她身上,那瘦削的身影在巨大的空白石碑前,竟显得无比巍峨。
医院里,沈砚文从昏迷中醒来,病房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苍白得如同他此刻的心境。
他挥退了所有前来探望的族人和村干部,只用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的声音,唤了一个人的名字:“桃婶。”
当桃婶推门而入时,沈砚文正挣扎着半坐起来,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床头柜上那本《贞节非道》。
这个在沈家祠堂里扫了一辈子地的女人,此刻脸上没有卑微,只有一种历经风霜的平静:“族长,您找我。”她的声音不卑不亢。
“这东西……是你母亲烧的?”沈砚文的手指颤抖着,点向那本册子。
桃婶的目光落在册子上,沉默了片刻,随即摇了摇头:“不,我母亲烧掉的,是您父亲让她烧的那些册子。而这一本,是我母亲从火里偷出来的。”
她走到窗边,看着窗外青禾村熟悉的轮廓,仿佛在看一段遥远的历史:“当年,老族长下令,凡是族谱附录中记载了女子名姓、技艺的,一律焚毁,说是‘妇道人家,不配与先祖同册’。我母亲跪在火堆前,看着那些写满了姑婆姐妹们心血的纸张化为灰烬,心如刀绞。她趁人不备,从火里抢出了这最后一本,藏在怀里,胸口烫出了一片血肉模糊的疤。”
沈砚文的呼吸猛地一滞。
“她临终前,把这本册子交给我,她说,‘桃啊,沈家的根,一半在祠堂的牌位上,另一半,就在这本书里。牌位上的那一半,是面子;这本书里的这一半,是里子,是魂’她让我发誓,除非有一天,沈家的女人能挺直腰杆,用自己的手艺酿出能让天地都点头的酒,否则,这本书就得烂在地下,永不见天日。”
桃婶转过身,眼眶已然通红,但眼神却亮得惊人。
她从怀里,小心翼翼地取出另一本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册子,那册子比《贞节非道》更厚,纸张泛黄,却保存完好。
她将册子放在沈砚文的床头,缓缓展开。
那不是一本简单的族谱,每一页,除了男丁的名字,旁边都用娟秀的小楷,记载着一位女性的名字、生卒,以及她最擅长的酿酒技艺——某氏,善辨水,能分山泉九品;某氏,精于制曲,所制酒曲开坛十里闻香……
而在每一个女性名字的末尾,都盖着一枚小小的,形态各异的梅花烙印。
“这是‘地下族谱’。”桃婶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的骄傲,“我母亲说,这梅花印,是沈家女匠们的私印。官修的族谱不给她们留名,她们就自己给自己立传。一代传一代,四百年,从未断绝。”
沈砚文伸出枯瘦的手,抚摸着那些梅花烙印,指尖触及之处,仿佛能感受到几百年前那些女子掌心的温度和不屈的灵魂。
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唯有两行老泪,无声地滑落。
就在沈砚文于病榻上与历史和解的同时,沈玖正带领着一队人在尘封已久的沈氏北窖里。
窖池是浓香型白酒的命脉,讲究“千年老窖万年糟,酒好全凭窖池老”。这北窖,据传是沈家第一代女酿酒师所建,后因“牝鸡司晨”的非议而被废弃封存:“就是这里。”沈玖指着窖池壁上第三层青砖的一处,“‘曲方密码图’上说,‘凤栖三梧’,指的就是第三层砖。”
几个年轻力壮的村民立刻上前,小心翼翼地撬动那块青砖。
随着“咔”的一声轻响,青砖被取下,露出了一个黑漆漆的洞口。
一股混杂着泥土、酒糟和某种奇异菌类的陈年幽香,瞬间从洞口弥漫开来。
沈玖亲自探手进去,摸到了一个冰凉、圆润的物体。
她将其缓缓取出,那是一个巴掌大小的黑色陶罐,用蜂蜡和油布密封得严严实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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