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泼在青禾村的每一寸土地上,却唯独浸不透沈玖窗前那一方小小的澄明。她已三夜未曾合眼。
自那日古井边“残迹共感”圆满之后,那股贯穿四肢百骸的磅礴热流并未如预想中那般沉淀为静水深流的力量,反而化作了永不休止的潮汐,在她的神魂深处反复冲刷。
阖上眼,便是千百种情绪交织而成的喧嚣,是无数个被遗忘的灵魂在她耳边同声低语。
那不是幻觉。
沈玖伸出手,指尖轻轻摩挲着书桌上那半块从井底捞起的断裂石碑。
石质冰冷,其上却仿佛残留着无数情绪的余温,如同一层看不见的、微微起伏的冷雾。
她闭上眼,将神识沉入其中,那股熟悉的、源自清末女曲师林娘的坚韧与不甘,再次清晰地传来。
她取出一张宣纸,上面是从陶瓮内壁刻痕上拓下的字迹,又从贴身的匣子里,取出那封奶奶用血写就的遗书。
三者并列于灯下,笔锋的转折,收笔的力道,那股藏在娟秀字迹下的铮铮风骨,如出一辙。
是她,就是林娘。
那个被族谱除名,却用自己的方式将传承刻入器物,融入血脉的女子。
系统再无新的提示,但沈玖已不再需要。
她发现自己拥有了一种新的能力,一种能感知特定器物上“情绪残留”的本能。这股力量尚且微弱,却已足够为她指明方向。
她必须再下一次井。
这一次,不为签到,只为……
倾听。
凌晨三点,村庄睡得最沉的时候。
沈玖一身利落的黑衣,背着装有防水探照灯和录音设备的行囊,悄无声息地来到祠堂后院。
桃婶早已等在那里,手里提着一盏防风马灯,昏黄的灯光将她脸上的皱纹刻画得愈发深刻。
“丫头,你确定要下去?”桃婶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担忧,“底下阴寒,水汽又重。”
“桃婶,有些东西,只有在最深最暗的地方,才能保存下来。”沈玖的目光清亮如星,“您不是说过吗?那口井,是咱们女人的井。”
桃婶浑浊的眼中闪过一抹决然,不再多言,只是默默地帮她检查绳索。
井壁湿滑,青苔厚腻。
沈玖顺着绳索缓缓下降,冰冷的井水气息扑面而来,带着泥土与岩石的古老味道。
探照灯的光柱如同一柄利剑,刺破层层黑暗,在井壁上移动。
她没有放过任何一寸石壁。
当光柱扫过一片被厚厚青苔覆盖的区域时,她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异样。那里的石面,似乎没有别处那般平滑。
她取出随身携带的短刃,小心翼翼地刮开青苔。
一行纤秀却力透石背的阴文,赫然出现在眼前:‘同脉者,以水为信’
八个字,如同一道惊雷,在沈玖的脑海中炸响。
她用手指抚摸着那冰冷的刻痕,刹那间,一股更为清晰、更为集中的情绪涌入心头——那是一种夹杂着期盼、决绝与微弱希望的复杂情感。这是林娘留下的路标!
“丫头,找到了吗?”桃婶的声音从井口传来,带着压抑不住的紧张。
沈玖深吸一口气,用录音笔记录下自己的发现,随后开始攀缘而上。当她重新站在井沿,将拓下来的八个字展示给桃婶看时,老人家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她哆哆嗦嗦地从怀里最深处,掏出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东西。
层层剥开,竟是一支早已干枯发黑的竹管残片:“这是……我娘临死前塞给我的。”桃婶的声音哽咽了,“她说,这是她娘传下来的,让她好生收着,‘等那个懂的人回来’。我……我一直不懂是啥意思……”
沈玖接过那支轻飘飘的竹管,心中却感到一种沉甸甸的重量。
她小心地旋开竹管的接榫处,一张被卷成细棍的炭写纸条,从里面掉了出来。
纸条上的字迹已经有些模糊,但依旧可以辨认:“壬寅年,秋分,曲种藏北窖第三砖下,见字即取,勿误时节。”
落款,赫然是一个清晰的“林”字。
壬寅年,秋分……曲种!
沈玖和桃婶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巨大的震撼。
这口井,根本不只是一口水源,它是四百年来,沈家那些被抹除、被压制的女性,用以传递消息、保存技艺火种的地下喉舌!
她们的血脉,是靠着这幽深的水脉,才得以暗中延续!
天光微亮,青禾村的空气中还带着露水的湿意。
沈玖家的院子里,气氛却已凝重如铁。
春妮、阿梅等几个项目的核心成员围坐一圈,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惊疑。
沈玖将石碑拓片、竹管密信一一展示在众人面前,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我们的祖奶奶们,远比我们想象的更聪明,也更勇敢。她们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建立了一条属于自己的‘信道’。”
她指着桌上摊开的青禾村简易地图,提出了一个大胆的假设:“我猜,村子地下,存在一条连接着各家地窖与村外某条河流的古暗流。只有在雨季涨水时,这条水道才会贯通。她们正是利用这一点,将封在竹管里的密信,顺着水流送出去,送到‘同脉者’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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