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华如水,浸透了祠堂的青瓦,将三道身影拉得颀长。
沈玖脸上的泪痕早已被夜风吹干,只留下一丝冰凉的触感,仿佛是那些隔世的魂灵在她脸上留下的最后吻痕。
那场席卷识海的情绪洪流退去后,留下的不是空虚,而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充实与沉静。她的世界,第一次变得如此喧嚣,又如此清晰。
风在说话,水在唱歌,连脚下的土地,都在用亿万年的脉动,讲述着亘古的往事。
“桃婶,春妮,”沈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重量,“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她没有回头,目光穿过窗棂,望向那口被月光洗涤得泛出银光的古井,仿佛能看透井水,看透地底,看到那条在黑暗中奔涌了千百年的地下水脉。
“那些记忆碎片,不仅仅是情绪……它们是路标。”
翌日清晨,天光未亮,周工就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
他披衣开门,只见沈玖俏生生地站在门外,晨曦的微光勾勒着她清瘦的轮廓,那双眸子亮得惊人,仿佛燃着两簇不眠的火焰。
“周工,我想请您帮我测绘一张地图。”沈玖开门见山,手中摊开一张粗略的草图,上面是古井、老地窖,以及几处看似毫不相干的标记。
周工戴上老花镜,接过图纸,眉头渐渐拧成了一个疙瘩:“小沈,这……这不合逻辑啊。地下暗河的走向,要根据地质结构、水位落差来判断。你这几个点,东一个西一个,根本连不成线。”他指着图上相隔数里的两个点,“从水文勘探的角度看,这中间隔着断层,水过不去的。”
“水过不去,但‘信’能过去。”沈玖轻声说。
她的声音里有一种奇异的笃定,让周工所有的专业质疑都堵在了喉咙里。他看着眼前的年轻姑娘,她身上有一种超越了科学的、近乎直觉的强大信念。
“周工,我不是在凭空想象。”沈玖的目光移向桌上摊开的青河县水文地质图,“请您相信我一次,就按照我给出的方位,结合历史水文资料,把所有可能存在的、哪怕是季节性的、最细微的地下水系分支,都标注出来。不管它看起来多么不可能。”
最终,周工叹了口气,点了点头。他被这个年轻后辈眼中的光芒所折服。那不是固执,而是一种近乎朝圣般的虔诚。
整整两天,周工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在沈玖提供的“路标”和海量的水文资料之间,进行着一场疯狂的推演。
他像一个解构上古棋局的棋手,不断地推翻,又不断地重建。
当他将最后一条若有若无的地下溪流,用红笔与另一条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暗渠连接起来时,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一张贯穿三省六县的巨大地下水网,如同一幅尘封已久的脉络图,赫然呈现在他眼前!
它避开了所有坚硬的岩层,沿着最柔软的沙土与石缝蜿蜒,如同一条沉默的巨龙,潜伏在华夏腹地之下。
这是一个工程学的奇迹,更是一个超越想象的秘密信道!
“天……天才……不,这是神迹……”周工喃喃自语,抚着图纸的手指都在颤抖。
就在周工完成图纸的那个黄昏,一个意想不到的访客,踏入了青禾村。
那是一个身穿洗得发白的青布道袍的老道士,背着一个半旧的行囊,手里拿着一柄拂尘,风尘仆仆,眼神却如鹰隼般锐利。他自称老游,云游至此,想讨一碗水喝。
桃婶心善,将他请进祠堂歇脚。
老游道士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桌上那张石碑拓片,脚步猛地一顿,整个人如同被雷电劈中,僵立当场:“这……这东西,你们从何处得来?”他的声音干涩嘶哑,死死盯着拓片上那五个字:“同脉者,以水为信”。
沈玖闻讯赶来,看到老道士的反应,心中一动,将事情原委简略说了一遍。
老游道士听完,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眼神复杂地看着沈玖,有震惊,有探寻,更有几分了然:“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百年了,终究还是让你们给等到了。”
他伸出枯瘦如柴的手指,轻轻拂过拓片上的字迹,动作轻柔得像是在抚摸情人的脸颊:“这不是寻常文字,这是‘水语’。”
“水语?”沈玖和桃婶异口同声。
“不错。”老游道士的眼中流露出一丝追忆,“明清之时,江南一带的织户与窑女,为避耳目,互通声气,便创下此等密文。以波纹长短疏密,代指音律声调,再以竹管为舟,刻字其上,投入地下暗流。信随水走,水到信达。不懂其中关窍之人,即便捞到竹管,也只当是寻常刻画,绝难参透其中奥秘。”
他顿了顿,指着那五个字:“这五个字,是‘水语’的总纲。而这石碑断裂处边缘,那些看似无意义的崩口与裂纹,才是真正的信息!”
说着,他竟从行囊里取出一面古旧的罗盘,和几枚形制古怪的铜钱,对着拓片上的裂纹,念念有词地排布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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