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尚未被黎明稀释。地窖的入口,仿佛巨兽张开的喉咙,吞吐着混杂了泥土、酒糟与寒意的气息。
然而,这片黑暗,却被一道由灯火组成的长城,生生劈开。
沈玖站在地窖深处,掌心被曲刀残片割裂的伤口,流淌的鲜血不再冰冷,反而随着眼前汇聚而来的光与热,一寸寸变得滚烫。
她看着桃婶,看着她身后那一张张在灯火映照下,沟壑分明、却写满决绝的脸。
她们捧着的,不是普通的瓦罐,那是她们的嫁妆,是她们祖母的遗物,是这片土地上,一代代女人在灶台与田埂间,无声传承的命根——老曲。
“小玖,我们来了!”
桃婶的声音,像是从胸膛里捶打出的鼓点,在地窖里激起层层回响。
每一个字,都砸在沈玖的心上,将那因陆川失联而滋生的冰冷与绝望,砸得粉碎。
“有人要来推倒咱们祖宗的碑……我们,不答应!”桃婶高举瓦罐,手臂上因常年劳作而虬结的青筋毕露,像盘错的老树根。
“我们不答应!”
身后,几十名女人的声音汇成一股洪流,她们齐齐举起瓦罐,那一个个朴拙的土陶罐子,在这一刻,仿佛成了最坚不可摧的盾牌。
灯火摇曳,将她们的身影拉长,投射在古老的墙壁上,如同一尊尊沉默而威严的守护神。
“你说过,现在,我们自己就是曲引!”
桃婶的目光如炬,死死盯着沈玖,一字一顿,声震寰宇。
风,自地窖外呼啸而入,卷起祭坛上那三缕青烟。
那烟,竟奇迹般地没有被吹散,反而拧成一股笔直的狼烟,冲天而上,仿佛一道无声的誓约,贯通天地,回应着这群新生守护者的呐喊。
沈玖眼中的泪,终于夺眶而出。
但这一次,不是悲伤,而是灼热的战意。
她缓缓摊开流血的手掌,对着所有人,深深一躬。
“好。”她直起身,声音沙哑,却带着金石之音,“既然敌人已经把镰刀伸向了我们还没成熟的麦田,那我们……就让他们看看,这片土地上长出来的,究竟是麦子,还是钢刀!”
……
清晨,天光熹微。青禾工坊的老宅正堂,史无前例地坐满了人。
不仅仅是工坊的核心成员,所有联酿村的代表,那些一辈子跟土地打交道的汉子和婆姨们,全都聚集于此。
气氛凝重得像一块即将被压榨出油的石磨。
沈玖没有坐,她站在堂前,背后是供奉着祖师的牌位。
她的脸色苍白,但眼神却亮得惊人。
她手中拿着一份连夜由省农科院的李博士加密传来的检测报告。
她没有用任何现代化的投影设备,只是将那几页纸高高举起,如同举着一道讨伐的檄文:“各位叔伯婶子,兄弟姐妹。”
沈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昨夜,我们都知道,敌人想从根上烂掉我们的‘默语者’。现在,证据来了。”
她将报告递给离她最近的一位村代表,一个满脸风霜的老汉:“李博士的检测结果,我用大白话跟各位说。敌人投放在我们合作农户田里的,是一种名为‘诱变孢子’的东西。这东西,歹毒至极!”
沈玖的目光扫过全场,声音陡然转冷:“它里面含有一种特殊的耐高温霉菌株。我们浓香型白酒的酿造,靠的是什么?靠的是老窖池里那几十上百年养出来的,厌氧、弱酸的环境!那是我们酒魂的温床!而这种霉菌,就是专门冲着这个环境来的!它能在我们发酵的最高温阶段存活,然后疯狂繁殖,把我们辛辛苦苦养出来的己酸菌、丁酸菌这些‘功臣’,全部吃干抹净!这不是意外,不是污染,这是一场针对我们酿酒工艺的……精准生物战!”
“生物战?”
人群中发出一阵骚动,这个词对他们来说太过遥远和陌生。
一个性子急躁的年轻人忍不住站起来喊道:“啥子生物战?沈玖,你莫不是吓唬我们?我们祖祖辈辈种地酿酒,靠天吃饭,哪来恁多邪乎的道道?”
他话音未落,桃婶猛地一拍桌子,霍然起身,指着那年轻人骂道:“王二毛,你给老娘闭嘴!你懂个屁!你只晓得跟着玖姐挣了几个钱,就忘了本了?忘了你家那口快干了的老窖,是玖姐带着我们一点点养回来的?现在玖姐说有危险,你倒先放起屁来!”
王二毛被骂得满脸通红,却不敢还嘴,讷讷地坐了回去。
沈玖抬手,示意桃婶稍安毋躁。
她看向那个年轻人,也看向所有带着疑虑的脸,缓缓说道:“二毛哥问得好。为什么这么邪乎?因为我们动了别人的蛋糕。他们坐在窗明几净的实验室里,动动手指,就能配出毁掉我们一年收成的毒药。而我们,面朝黄土背朝天,以为只要把地种好,把酒酿好,就万事大吉了。”
她顿了顿,语气中带上了一丝决绝的悲怆:“时代变了。这场仗,不是锄头对泥土的仗,是我们的田埂,要对上他们的实验室。是我们的骨头,要去碰他们的刀子!他们想用看不见的武器,让我们自己烂掉。那我们就用最笨、最土,也最硬的法子,把这看不见的敌人,给它揪出来,碾成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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