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窖深处,寂静如亘古。
那瓮被滴入了沈玖鲜血的曲母,其表面的涟漪已经平息,恢复了琥珀般的黏稠与深沉。
然而,沈玖却能清晰地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生命律动,正在那幽暗的陶瓮深处,与自己的心跳同频共振。
那不再是单纯的微生物集群,而是亿万个被她的意志与血脉唤醒的战士,沉默地等待着冲锋的号角。
她掌心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狰狞的血痂如同一枚烙印,时刻提醒着她陆川的牺牲与这场战争的残酷。
她缓缓抬起头,目光穿透厚重的土层与石壁,仿佛看到了村口那片连绵的灯火星河。
星火已燃,便当燎原。
这,是她的战场。
“桃婶,小禾。”
翌日清晨,天光未亮,工坊的灯还亮着。
沈玖的声音清冷而平静,听不出丝毫的情绪波动。
她的面前,站着神色肃然的桃婶,以及眼圈微红、却强忍着没有落泪的农学院交换生小禾。
桌上,没有热气腾腾的早饭,只有一张手绘的地图,和几件看似寻常的物事:“我们的反击,从现在开始。兵分两路,双线取证。”沈玖的指尖在地图上划过三处红圈,那是陆川用生命换来的坐标——三个已经使用了丰禾集团“新型有机肥”的联酿村。
“桃婶,你带人走暗线。”她将几个巴掌大小、烧制古朴的陶罐推到桃婶面前,“潜入这三个村子的田块,在他们投放过‘肥料’的地方,取表层土壤。记住,不要用任何现代的密封袋。”
她拿起一块麻布,又指了指旁边一盆散发着浓郁酒香的湿润酒糟:“就用我们酿酒封坛的老法子——酒糟糊麻布。这酒糟里的活性菌群,能最大程度隔绝外界杂菌的二次污染,也最能‘锁住’土壤里原本的气息。这是我们的方法,也是我们的证据。”
桃婶看着那陶罐,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了然。
她没有问为什么,只是重重地点头,苍老的手抚摸着粗糙的陶壁,沉声道:“我懂。他们用科技的玩意儿害人,咱就用老祖宗传下的土法子,把他们的罪证给‘封’回来!让他们看看,什么叫根!”
沈玖的目光转向小禾,这个年轻的女孩脸上还带着学生气的稚嫩,此刻却写满了与年龄不符的决绝:“小禾,你走明线。”沈玖递给她一份文件,“省农科院刚刚启动了春季菌群普查项目,我已经通过陈主任的关系,把你列入了实习生增补名单。你的任务,就是回到你最熟悉的地方——实验室,尤其是丰禾集团资助的那个温室。”
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我不要你偷任何东西,那太容易被发现。我要你……采集空气。”
她从口袋里取出一个比指甲盖大不了多少的微型金属片:“这是微型静电空气采样器,贴在实验台下方最隐蔽的角落。利用午休时间,取出滤膜,藏进饭盒夹层带出来。”
小禾接过那冰冷的金属片,紧紧攥在手心,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她知道,这不仅是对她专业知识的考验,更是对她勇气的审判。一旦被发现,她的学术生涯将彻底终结:“玖姐,我……”小禾的声音有些颤抖。
沈玖没有安慰她,只是伸出自己那只结着血痂的手,轻轻拍了拍女孩的肩膀,力道沉稳而坚定:“小禾,你怕吗?”
小禾咬着嘴唇,看着沈玖眼中那片深不见底的平静,那平静之下是燃烧的熔岩。
她想起了青禾工坊的酒香,想起了桃婶她们爽朗的笑声,想起了那片被寄予厚望的金色麦浪。
她猛地摇了摇头,泪水终于忍不住滚落,声音却无比清晰:“我怕!但我更怕……以后再也闻不到咱们青禾的麦香了!”
“好。”沈玖收回手,眼中闪过一抹赞许,“那就去吧。让那些坐在象牙塔里的人看看,真正的农业科研,应该扎根在什么样的土壤里。”
夜色如墨,行动无声。
省农科院,P3级别生物安全实验室内,灯火通明。
小禾穿着厚重的防护服,呼吸间满是消毒水的味道。
她以整理实验废弃物为由,最后一个离开温室区。在经过丰禾集团的“ZYM07菌株改良项目”实验台时,她的心跳几乎要冲出喉咙。
周围空无一人,只有仪器运转的嗡嗡声。
她假装弯腰去捡掉落的标签,身体挡住了监控探头的视线,手指以快到极致的速度,将那个微型采样器贴在了实验台下方的金属支架背面。
动作一气呵成,快得像一道幻影。
她直起身,面色如常地推着处理车离开,后背却早已被冷汗湿透。
与此同时,数十公里外的乡间小路上,桃婶带着两个同样精干的“娘子军”,借着月色,如同三只敏捷的狸猫,悄无声息地潜入了一片麦田。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与正常麦香截然不同的、微弱的酸腐气:“就是这儿了。”桃婶蹲下身,捻起一撮泥土在鼻尖轻嗅,眉头紧锁,“土里的生气,被什么东西‘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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