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片沾着血的麦叶,在周砚明颤抖的指尖,仿佛有千钧之重。
直播的信号,在保安冲上来的一刻,被掐断成了永恒的黑暗。
但那黑暗,却像一粒火种,在互联网的旷野上,点燃了燎原之火。
“金穗十二行”这个原本只流传于乡野间的名字,伴随着“种业战争”“基因掠夺”这些触目惊心的词汇,在短短一个小时内,冲上了所有社交平台的热搜之巅。
那段被截取、被反复播放的视频里,沈玖决绝地撞击,玻璃温室的轰然崩塌,以及周砚明那张阴沉错愕的脸,构成了一幅极具冲击力的画面。
舆论的洪流,第一次如此凶猛地冲进了壁垒森严的农业科技领域。
三天后,一辆挂着公务牌照的黑色越野车,碾过青禾村口湿润的泥土,停在了共酿工坊的院坝前。
车门打开,走下来的是陈国栋。
他脱下了往日里那身笔挺的夹克,只穿了一件半旧的白衬衫,神情中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与肃穆。
他不是一个人来的。
在他身后,几名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小心翼翼地从车上抬下一个用帆布包裹的箱子。
工坊里,正在翻晾酒糟的伙计们都停下了手里的活,几十道目光,混杂着警惕与审视,齐刷刷地落在他身上。
沈玖从窖池边走过来,她的左手手掌上,还缠着一圈发黄的纱布。
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陈国栋。
“沈玖同志。”陈国栋的声音有些沙哑,他挥了挥手,示意手下将箱子放在地上,然后亲自解开绳结,掀开了帆布。
里面,是几十个贴着封条的牛皮纸袋,正是那天从工坊里被强行带走的原始麦种样本:“都……都在这里了。”陈国栋的目光,从那些种子袋上,缓缓移到沈玖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上,喉结滚动了一下,才艰涩地开口,“农科院的相关实验室已经被查封,丰禾集团的调查也由部里成立的专项组接管了。我……我是来物归原主,也是来……道歉的。”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这山野间混合着泥土与酒香的空气,都吸进肺里,洗涤掉这几日盘踞在心头的阴霾:“我以前总觉得,你们这些搞传统农法的,太固执,太守旧,不懂得变通。”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嘲,“我以为科学就是数据,就是报告,就是实验室里那些光鲜亮丽的成果。我以为你是固执,现在……现在我才明白,你是看得比我们都远。”
他弯下腰,拿起一袋麦种,那动作,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仿佛捧着的不是种子,而是一份沉甸甸的责任。
他将种子递给沈玖:“这东西,在你手里,比在任何实验室的冰柜里,都更安全。”
沈玖接过了那袋种子,入手微沉。
她没有说“谢谢”,也没有说“没关系”,只是淡淡地道:“陈组长,这不是胜利,这只是开始。”
她的声音不大,却让在场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是啊,种子回来了,但被偷走的基因,还能回来吗?
那看不见的战火,才刚刚点燃。
当天下午,共酿联盟下属所有村落的代表,都聚集在了工坊新修的议事堂里。
气氛压抑而凝重,所有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劫后余生的惊悸和对未来的迷茫。
沈玖没有说任何安抚人心的话。
她走上台,将一份文件,用投影打在了墙壁上:“这是我托李博士加急做的DNA序列鉴定报告。”她的声音清冷如冰,瞬间刺穿了满室的嘈杂,“这次追回的母种,大部分是干净的。但是,有三株,已经出现了转基因‘抗草甘膦’性状的嵌合迹象。”
“什么?!”台下瞬间炸开了锅:
“这帮天杀的!手脚这么快!”
“那……那这麦子还能要吗?会不会串种?”
“完了,这下全完了……”
恐慌如同瘟疫,迅速蔓延。
“都安静!”沈玖猛地一拍桌子,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瞬间压下了所有喧哗。
她环视众人,目光锐利如刀:“哭,解决不了问题。怕,只会让敌人称心如意。从今天起,‘金穗十二行’的保种,进入战时状态!”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宣布,即刻起,‘金穗十二行’实行‘双库制’管理!”
“双库制?”众人面面相觑。
“第一,建立物理种子库。所有原始母本,分三份异地储藏。由徐伯牵头,成立‘种子守护人’小组,制定最严格的监管和复育流程。这个库,是我们的根,是我们的‘老窖池’,一丝一毫都不能再出问题!”
年过六旬的徐伯站了起来,他一生与账本和算盘为伍,此刻却挺直了腰杆,像个即将出征的战士,沉声应道:“我徐守财,拿这条老命担保!”
“第二,”沈玖的目光转向那些年轻的面孔,“建立基因信息库。我们会将‘金穗十二-F1代’及其所有优选株系的完整基因序列,加密上传至一个非营利的、去中心化的区块链平台。这个库,是我们的‘活酒醅’,它将永远存在于网络,任何人都无法篡改和删除。从今往后,任何关于‘金穗十二行’的商业性使用、授权,都必须经过联盟所有成员投票,获得三分之二以上同意,才能在区块链上生成唯一授权密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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