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祸案的阴影尚未完全从心头散去,还没等我们喘匀一口气,处理完积压的行政事务,张萍就拿着平板电脑,脸上带着一丝古怪的神情,快步走到了我面前。
“昭阳,你看看这个,刚刚在后台收到的,优先级挺高。”她把平板递给我。
屏幕上是一封措辞有些凌乱、但字里行间充满恐惧的求助私信:
“阳哥!毕哥!娜姐!顾大师!救命啊!我是你们的粉丝!我姓丁,叫我小丁就行。我跟我两个朋友,都是钓鱼佬,上周末去城东‘黑水河’老河湾那边夜钓,撞鬼了!”
“那天晚上本来好好的,鱼口也不错。后半夜的时候,我朋友老赵的浮漂突然猛地下沉,力气大得吓人,竿子都弯成弓了!我们以为中了巨物,兴奋得够呛。可拉了半天,那东西光在水底下打转,不肯出水。我们用手电照水面想看看是啥……”
“结果……结果看见水底下,不是鱼!有一大团黑乎乎的、像是头发一样的东西缠在鱼线上!还在慢慢往上浮!水面上都漂起发丝了!我们仨当时魂都吓飞了,嗷嗷叫着连滚爬爬就往岸上跑,鱼竿、钓箱、手电筒全扔那儿没敢要!”
“这还不是最吓人的!回来之后,我们仨家里就开始不对劲!先是老赵,说他家门口每天早上都有一滩湿脚印,从楼道一直到他家门口,像是有人光脚从水塘里走出来一样!接着是老王,他家放在阳台的鱼缸莫名其妙半夜碎了,水淌了一地,里面养了好几年的锦鲤全死了,干巴巴地躺在地上。”
“我最惨!” 写信人(小丁)的恐惧几乎要溢出屏幕,“开始也是门口有水脚印,我没太在意,以为是楼上漏水或者自己鞋底带的。可这几天,那水脚印……它进屋里来了!从玄关,到客厅,再到走廊……一天比一天往里!昨天晚上,我起来上厕所,发现那水渍的印子,已经到我卧室门外了!就差一点!”
“更恐怖的是,我老婆这几天老是做噩梦,说梦见一个浑身湿漉漉、长头发的女人站在我们床边,幽幽地看着她,还说我是不是在外面有人了,说是有解梦说这是我出轨的征兆……我真是百口莫辩!我就把这事跟我老婆说了,她也是你们直播间的老粉,这才让我赶紧跟你们求救!再这样下去,我们家没法过了!求求你们,救救我们吧!”
求助信的末尾附上了地址和联系方式。我看了一眼位置,在城东郊区,距离我们工作室大概四五十公里,不算太远。
我把毕哥、徐丽娜和顾知意都叫了过来,把平板给他们传看。
“哟呵,钓鱼钓出个水鬼?还是长头发的女水鬼?”毕哥看完,咂咂嘴,“这哥仨点儿够背的。去不去?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徐丽娜快速浏览完,点点头:“听描述挺典型的‘水域冤魂’缠身,而且已经影响到家人了,情况在恶化。距离也不远,可以去看看。”
顾知意看完,言简意赅:“水属阴,溺亡之魂怨念易附水汽,可循迹侵扰。既已入门,须及早处置。”
我看向他们:“都没意见?那行,咱们就接了这个‘活儿’。张萍,你回复一下这位‘小丁’,告诉他我们下午过去,让他和家人尽量在家等着。”
“得,自从干了这行,我跟这些阿飘的,缘分是越来越深了,走哪儿都能碰上。”我自嘲地笑了笑,心里却没什么抵触。帮人解决麻烦,本就是我们现在的“工作”之一,更何况对方还是我们的观众。
下午三点多,我们四人驱车出发。一个多小时后,按照导航来到了城东一片老式居民小区。小区环境还算整洁,但楼龄显然不小了。找到对应的楼栋和门牌,我们敲响了房门。
门很快开了。开门的是一个……呃,看起来绝对称不上“小”丁的中年男人。约莫五十岁上下,身材微胖,圆脸,头发稀疏,穿着家常的汗衫和短裤,脸色有些憔悴,眼袋很重。他看到我们,原本紧张的脸上立刻堆满了激动和如释重负的笑容。
“哎呀!阳哥!毕哥!娜姐!顾大师!你们可算来了!快请进快请进!”他连忙侧身,热情地招呼我们进去,声音洪亮,带着厨师特有的那种中气。
我们交换了一个眼神,这“小丁”……看来是自称上的谦逊(或者网上的习惯)。进了屋,一位看起来四十多岁、面容和善但眉宇间带着愁容的妇女也迎了上来,应该就是丁师傅的妻子,我们的粉丝。
让我们意外的是,客厅的餐桌上,竟然已经摆满了一大桌热气腾腾、色香味俱全的菜肴!红烧鱼、糖醋排骨、油焖大虾、清炒时蔬、冬瓜排骨汤……琳琅满目,香气扑鼻。
“丁师傅,您这是……”我有些不好意思。
“哎,别客气别客气!”丁师傅搓着手,憨厚地笑道,“知道你们要来,我跟我家那口子寻思着,你们大老远跑来帮忙,总不能饿着肚子。我退休前是大酒店的后厨,手艺还凑合,就随便弄了几个菜,千万别嫌弃!一定得吃了饭再说!”
丁大嫂也连连点头:“是啊,几位师傅,先吃饭,先吃饭。老丁为了这桌菜,忙活了一下午呢。”
盛情难却,加上那一桌菜实在诱人,我们便半推半就地坐下了。顾知意和徐丽娜虽然吃得斯文,但也对丁师傅的手艺赞不绝口。
这顿饭吃得宾主尽欢,也冲淡了些许初次见面的生疏和事件的紧张感。丁师傅不愧是专业厨师,每道菜都火候到位,调味精准,吃得我和毕哥差点忍不住想舔盘子。
酒足饭饱,帮忙收拾了碗筷,我们才在客厅坐下,谈起正事。
丁师傅的脸色重新变得凝重起来,详细讲述了那天夜钓的经过,以及回来后三家发生的种种怪事。内容和他求助信里写的差不多,但面对面听来,那种亲历者的恐惧和无奈更加真切。
“那水脚印,开始就在门口,我擦了,第二天又有。后来……这水渍好像进屋了。”丁师傅指着玄关到客厅的地板,声音发涩,“昨晚,就到那儿。”他指向卧室门外的走廊地板,“我跟我家那口子,一晚上都没敢合眼。”
丁大嫂也红着眼睛补充:“我梦里那个女的,浑身滴着水,头发老长,脸看不清楚,就站在床边,也不说话,就那么看着……醒来枕头都是湿的,不知道是冷汗还是……”她没说完,但意思我们都明白。
听完叙述,顾知意起身,在丁师傅家的玄关、客厅、走廊,特别是卧室门口仔细查看了一番。虽然水渍已经被清理,但他还是能感觉到一种淡淡的、阴湿的残留气息。
“与之前一样,”我提议,“为了安全起见,丁师傅,丁大嫂,你们今晚最好去亲戚朋友家,或者找个酒店住一晚。这里交给我们。”
丁师傅夫妇虽然担心,但也知道留下可能添乱,更怕再经历那种恐惧。他们再三道谢后,简单收拾了点随身物品,离开了家,把钥匙留给了我们。
送走他们,我们回到屋内。时间尚早,我决定开启直播,一来给关注此事(丁大嫂可能已在粉丝群说过)的观众一个交代,二来也能记录过程。
“哈喽家人们,晚上好。我们现在在一位热心观众‘小丁’师傅的家里。”我调整着手机支架,将镜头对准收拾干净的客厅和略显紧张的我们,“丁师傅和他的两位朋友,前几天夜钓时遇到些不寻常的状况,随后家中出现了一些难以解释的现象。今晚,我们应丁师傅一家求助,留在这里,看看能否找到原因并解决问题。”
简单介绍了情况(隐去具体地址和**细节),我便没再多看滚动的弹幕,将手机固定在能拍摄到客厅大门和部分走廊的角度。
接下来是熟悉的准备工作。顾知意取出朱砂、黄纸,在客厅四角、卧室门口、以及大门内侧绘制了简易的辟邪符箓。我和毕哥检查了随身携带的武器和应急物品。徐丽娜则帮忙将一些可能碍事的家具稍微挪开,清出空间。
最后,我们四人退入了丁师傅夫妇的卧室。顾知意在门内也贴上了一张符,然后我们各自找位置坐下或靠墙站立,屏息凝神,收敛自身气息,如同猎人等待猎物踏入陷阱。卧室里只开了一盏昏暗的小夜灯,光线勉强能让我们看清彼此。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窗外城市的喧嚣渐渐低沉,夜色越来越浓。屋内寂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声。安静的等待最容易催生困意,尤其是刚饱餐一顿后。我的眼皮开始有些发沉,毕哥也忍不住打了个小小的哈欠,徐丽娜靠坐在墙边,脑袋一点一点。
就在我也有些意识朦胧之际——
一股突如其来的、毫无征兆的寒意,如同细密的冰针,悄无声息地穿透了卧室的门缝,瞬间弥漫在小小的卧室内!
那寒意并非普通的低温,而是一种直透骨髓、带着潮湿和淡淡腥味的阴冷!
我浑身一个激灵,残存的睡意被瞬间驱散!同时伸手用力拍了拍旁边已经开始小鸡啄米的毕哥。
毕哥猛地惊醒,迷茫地看了我一眼,随即也感受到了那股寒意,脸色一变,立刻握紧了靠在手边的降魔杵。
徐丽娜也惊醒了,下意识地抱紧双臂,眼神警惕。
顾知意一直垂眸静坐,此刻缓缓睁开了眼睛,眸中清澈一片,毫无困意。他对着我们,极轻微地点了点头,嘴唇无声地动了动,看口型是两个字:
“来了。”
我们立刻屏住呼吸,心脏不自觉地加快了跳动。目光齐刷刷地投向卧室门下方那道缝隙,又看向我放在外面客厅、连接着手机直播的便携摄像头传回的小画面。
手机屏幕上,客厅的景象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十分静谧。大门紧闭。
突然——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只是锁舌自然回弹的声响,从大门方向传来。
紧接着,在摄像头清晰的拍摄下,只见那扇明明被丁师傅反锁、我们也确认过的大门把手,自己缓缓地、无声地向下一沉!
“吱——呀——”
门,被一股无形的力量,从外面推开了!
开门的动作很慢,很轻,仿佛开门者极其小心,生怕惊动什么。门缝逐渐扩大,外面楼道里更暗的光线渗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不断变宽的阴影。
门开到足以容纳一人侧身进入的宽度,便停了下来。
然后,更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扇打开的门,又开始缓缓地、自动地,向回关闭!同样轻缓无声,直到“咔”一声轻响,门锁再次扣合。
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我们的错觉,或者一场无声的哑剧。
但我们都清楚,那不是错觉。
因为,就在大门打开又关闭的这短短十几秒里,摄像头清晰地拍到,在门口的地面上,从门外到门内,悄然多出了一串湿漉漉的、光脚的脚印!脚印不大,像是女性的脚,一步一滩水渍,正朝着客厅内部,朝着我们所在的卧室方向,无声地“走”来!
阴寒的气息,顺着门缝,更加浓郁地渗透进来。空气中,开始弥漫开一种河底淤泥和水草特有的、淡淡的腥腐气味。
我们互相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
这东西……已经登堂入室了。而且看这架势,目标明确。
顾知意缓缓站起身,手中不知何时已经握住了那柄铜钱剑,剑身微侧,挡住了门缝可能透入的视线。他向我们打了一个准备的手势。
客厅里,那串湿漉漉的脚印,还在继续。一步一步,缓慢,却坚定不移地,穿过客厅,踏过地毯,留下蜿蜒的水迹,最终停在了……
卧室门外。
与我们,仅一门之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