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门开合的异象早已消散,陵州城的天空恢复了秋日特有的高远湛蓝,仿佛之前那开天辟地般的一剑只是集体幻觉。
但王府之内,乃至整座陵州城,都沉浸在一种奇特的余韵之中。街头巷尾的议论声压得极低,人们交谈时眼神里都残留着敬畏与茫然。所有武者,无论修为高低,都感觉心湖被投入了一块巨石,涟漪未平,气血隐隐奔流,往日某些滞涩之处竟有松动迹象,尤其是用剑之人,恍惚间似能看到一道模糊却指引方向的“光”。
听潮亭畔的空地,剑气犁过的痕迹宛然如新,空气中仍弥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斩破一切后的凛冽“意”味,经久不散。
李淳罡早已不见踪影。有人说看到他拎着酒葫芦,晃晃悠悠回了临湖小院,院门紧闭,再无动静。也有人说,那一剑之后,老剑神本就所剩无几的精气怕是耗去大半,如今正在闭关,或者……已悄然离去。北凉王徐骁对此不置一词,只是下令任何人不得靠近打扰那小院,违令者斩。
所有人的目光,此刻都聚焦在另外三人身上。
空地上,徐凤年依旧盘膝而坐。他双目紧闭,眉头时而紧蹙,时而舒展,周身气息如同煮沸的开水,剧烈地起伏波动。时而凌厉如出鞘战刀,寒光四射;时而厚重如北凉大地,沉凝雄浑;时而又化作缥缈云气,变幻莫测。三种截然不同的气息在他身上交替显现,冲突碰撞,似乎在进行着某种艰难的融合。
他体内,北凉沙场磨砺出的铁血煞气,老黄剑意中蕴含的江河奔腾之势,林衍所传《北辰真气》理念中的星象周天之意,乃至刚刚天门缝隙中泄露出的那一丝涉及“规则”与“超脱”的道韵,如同数条桀骜不驯的蛟龙,在他经脉与识海中翻腾咆哮。
寻常武者,得此天大机缘,要么专精一道,趁势突破;要么贪多求全,心神受创,走火入魔。但徐凤年心志之坚韧,远超常人。他强忍着经脉胀痛、识海翻腾之苦,以自身意志为熔炉,以北凉世子对这片土地深沉的责任与守护之念为薪柴,竟试图将这些庞杂汹涌的力量,强行炼化、统合!
“我的道,不是一个人的超脱,而是背负。”徐凤年心神深处,一个声音无比清晰,“背负北凉的过去与未来,背负袍泽的血与期望,背负该守护的一切!刚猛需有柔韧为底,方能持久;变化需有根基为凭,方不迷失;超脱之念,更需脚踏实地!”
念及此处,他福至心灵,不再强行压制或融合,而是引导!
以沙场铁血为骨,奠定雄浑根基!
以江河剑意为势,赋予磅礴动能!
以星象周天为脉,构建流转网络!
以天门道韵为引,点醒超脱灵光!
渐渐地,他周身冲突的气息开始变得有序。凌厉中多了一份圆融,厚重中添了一分灵动,变幻中守住了一份沉稳。一股全新的、更加宏大深沉的气息,如同雏凤初鸣,自他体内缓缓苏醒。这气息尚未完全稳固,却已隐隐透出一种“海纳百川,背负千钧,我自岿然”的雏形。他的修为,正在以一种惊人的速度,向着指玄境的巅峰,乃至天象境的门槛,坚实迈进!
空地边缘,温华依旧保持着那个“刺”出的姿势,仿佛化为了一尊石像。木剑平指前方,剑尖处那一点微弱却纯粹的光芒,非但没有随着时间流逝而黯淡,反而在阳光下,呈现出一种温润内敛、却又仿佛能刺破一切虚妄的奇异质感。
他的心神,完全沉浸在方才那惊鸿一瞥的“剑道真意”之中。没有复杂的感悟,没有体系的构建,只有最原始、最直接的“共鸣”与“模仿”。
在他的意识世界里,不断重复着两个画面:一是李淳罡并指划天,那道开天辟地的“光”;二是自己刺出木剑时,剑尖那一点微弱却心意相通的“亮”。
两点光芒,一大一小,一浩瀚一微末,但其核心处那种“斩破”、“前行”、“无碍”的神髓,却如出一辙。
“剑,就是这样的。”温华心中无比确定。他不懂什么高深的道理,但他感觉手中的木剑前所未有的“真实”,仿佛成了自己手臂的延伸,甚至成了心意的一部分。他“看到”了,剑道的路,就是不断地向前“刺”出去,用全部的心神,刺破阻碍,刺向目标,刺向……那道光抵达的地方。
他体内那点微薄的混沌星衍内息,在这种纯粹心境的加持下,运转得异常顺畅活泼,如同初春破冰的溪流,虽然细小,却充满了生机与力量,悄无声息地拓宽、滋养着他那初通的经脉。他的境界并未暴涨,但剑心通透,剑意凝练,武道根基被打磨得坚实无比。更重要的是,一种名为“剑道信条”的东西,在他心中牢牢扎根——纯粹,专注,一往无前。
这,便是最适合他这块“剑胚”的康庄大道!
听潮阁顶层,窗边。
林衍不知何时已盘膝坐下,双目微阖,周身气息若有若无,仿佛与周围的空气、光线、乃至整座阁楼沉淀的“文气”“武韵”融为一体。他并没有像徐凤年那样气息剧烈波动,也不似温华那样心神完全沉浸于单一画面。他的混沌真意,如同最精密的网,又如最包容的熔炉,正在以极高的效率,处理、消化着方才观剑所得的海量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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