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渐浓,陵州城的风一日寒过一日。听潮阁内的日子依旧规律平静,但王府上空,却渐渐凝聚起一股无形的、令人心神悸动的“势”。
这股“势”并非来自权力倾轧,也非源于大军压境,而是源于一个人,一柄木马牛折断后、再未寻回替代之剑的——心。
李淳罡,这位重归陆地剑仙之境的老者,在王府深处那处临湖小院住了半月后,某日清晨,忽然从酣醉中睁开了眼睛。
那双原本浑浊、惫懒、对万事似乎都提不起兴趣的老眼,此刻清澈得如同被秋水洗过,锐利得如同出鞘的神兵。他推开窗,望着院中几片打着旋儿落下的枯黄梧桐叶,沉默良久。
然后,他拎着酒葫芦,走出了小院,没有惊动任何人,甚至没有惊动树梢上蹦跳的鸟雀。他就这样慢悠悠地,穿过王府的重重院落,走过正在晨练的温华身边,走过听潮阁前如石像般枯坐的灰袍老者,径直走向王府最深处,那片禁地般的区域——听潮亭。
徐骁早已得到消息,在听潮亭外等候。这位北凉王今日未着王服,只一身素色常袍,见到李淳罡,脸上并无意外,只有一种了然的凝重,深深一揖:“前辈。”
李淳罡瞥了他一眼,没说话,只是走到听潮亭外那片开阔的、仿佛被剑气反复犁过无数遍的坚硬空地上,站定。他抬头,望天。
天空湛蓝高远,秋阳正好。
但王府之中,乃至陵州城内,所有修为到了一定境界、或是对“意”的感知足够敏锐的人,都在这一刻,感到心头一紧,仿佛被无形的针尖刺了一下。温华正在练习的“刺”剑动作,骤然顿住,手中的木剑不受控制地微微震颤,发出低沉的嗡鸣。正在听潮阁二层查阅一份古老星图的徐渭熊,笔尖一顿,墨汁滴落纸面,她霍然抬头,望向窗外听潮亭的方向。就连坐镇阁楼高层、几乎与世隔绝的赵长陵分身,也缓缓睁开了眼睛,浑浊的眼眸深处,倒映出一缕即将冲霄而起的绝世锋芒。
林衍几乎在同一时间感知到了。他放下手中那卷关于前朝钦天监地脉观测的残本,身形一动,已出现在听潮阁顶层的窗边。混沌真意全力展开,他清晰地“看”到,以李淳罡为中心,一股难以言喻、纯粹到极致的“剑意”正在苏醒、凝聚、升腾!那不是针对任何人的杀意,而是一种近乎“道”的彰显,一种对“剑”本身极致的追求与叩问!
“李前辈要做什么?”徐凤年也匆匆赶到听潮亭外,看着空地中央那道略显佝偻、却仿佛能顶天立地的独臂身影,低声问徐骁。
徐骁目光复杂,缓缓吐出四个字:“开、天、辟、地。”
话音未落,只听李淳罡苍老却洪亮的声音,如同滚雷般,响彻整个北凉王府,甚至向着陵州城、向着更远的天地之间滚滚扩散开去:
“剑来——!”
没有实物之剑飞来。但他脚下的土地在轰鸣,天空的云气在翻涌,王府内所有刀剑,无论藏于鞘中,还是握于人手,皆在鞘内、手中嗡嗡颤鸣,如同朝拜君王!无数细碎而凌厉的“意”从四面八方、甚至从九天之上、从九幽之下,被无形的力量牵引、汇聚而来!
天地元气如同沸腾的海水,疯狂向着李淳罡头顶上方汇聚、压缩!刹那间,风云变色!原本晴朗的天空,骤然暗了下来,不是因为乌云,而是因为光线仿佛被那凝聚到极致的无形“剑意”所吞噬、扭曲!一个巨大的、缓缓旋转的元气漩涡,出现在李淳罡头顶百丈高空,漩涡中心,一点极致的“亮”正在孕育,仿佛开天辟地的第一缕光!
这一刻,陵州城内,万籁俱寂。无数百姓惊恐地抬头望天,不知发生了何事。所有武者,无论修为高低,皆感到一股发自灵魂的颤栗与敬畏,仿佛看到了武道终极风景的一角!
林衍瞳孔收缩,混沌真意疯狂运转,试图解析、记忆这前所未见、颠覆认知的景象!这不是招式,不是内力,甚至不是简单的“意”的运用!这是以自身无上剑意,引动、驾驭、甚至“定义”一方天地的规则!是真正的“以己心代天心”!
李淳罡看着头顶那逐渐成形的、仿佛能切开混沌、分开清浊的“光亮”,脸上没有得意,没有激动,只有一种近乎虔诚的平静,与一丝淡淡的遗憾。
“老夫一生练剑,前半生持木马牛,败尽天下,只觉高处不胜寒,断了剑,也灰了心。后半生困于绿袍儿,画地为牢,浑浑噩噩。”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被这异象惊动、心神沉浸其中的人耳中,“本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了。不想,临了临了,竟还能重摸到这道门槛。”
他顿了顿,目光似乎穿透了时空,看到了更远的地方:“可老夫终究是老了,时日无多。这身剑意,这‘开天门’的一剑,带不走,留着也无用。”
他的目光扫过王府,扫过陵州城,扫过更广阔的天地:“这天下练剑的,越来越少了。路子,也越来越窄了。总是琢磨怎么破招,怎么杀人,怎么更快更狠……却忘了,剑是什么?剑道,又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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