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车驶出派出所大院,汇入傍晚的车流。林枫坐在副驾驶,心情有些紧张,又有些兴奋。他偷偷系好安全带,身体不自觉地坐得笔直。
陈建国专注地开着车,似乎没有交谈的意思。车内的气氛有些沉闷。林枫忍不住开口:“师父,像这种漏水纠纷,一般怎么处理?”
“看情况。”陈建国言简意赅,“先听双方说,搞清楚漏水源,损失情况,再看责任方态度。能调解就调解,调解不成,告知他们走法律途径。”
“哦……”林枫点点头,在心里默默记下。
幸福里小区是个有些年头的居民区。报警的是三楼的一户人家,女主人开门时脸上还带着怒气,语速飞快地抱怨:“警察同志你们可算来了!你们看看,这屋顶,这墙皮!都滴答水了!我跟楼上说了多少次了,他们就是不管不顾……”
客厅天花板果然有水渍,墙皮有些地方已经起泡脱落,地上放着接水的盆。
陈建国示意林枫拿出记录本,自己则安抚着报警人:“别急,大姐,我们上去看看。”
四楼的住户是个年轻男子,开门时表情很不耐烦:“又来了?说了不是我们家的问题,可能是管道老化,找物业去啊!”
陈建国没理会他的态度,径直走进卫生间和厨房检查。林枫紧跟其后,学着师父的样子仔细观察。老陈的目光扫过地面、墙角、水管接口,最后在卫生间洗手盆下方的柜子里停留了一下,那里有些潮湿。
“你家洗手盆下水管有点渗漏,时间不短了。”陈建国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断定,“水顺着楼板缝隙渗到楼下去了。不是大问题,换个软管或者拧紧点就行。”
年轻男子愣了一下,气势弱了些,嘟囔着:“我……我又不懂这些。”
“不懂可以学,可以找人来修,但不能影响楼下邻居正常生活。”陈建国看着他,“你看看把人家的房子泡成什么样了?将心比心,要是你家楼上这样,你急不急?”
男子不说话了。
林枫在一旁看着,心里对师父的观察力和处理方式暗暗佩服。他没有厉声呵斥,而是直接指出问题所在,再用情理打动对方。
接下来,陈建国让林枫负责记录损失情况,他自己则把双方叫到一起,开始调解。过程并不顺利,三楼女主人要求赔偿装修损失,语气激动;四楼男子则认为对方小题大做,赔偿金额过高。
林枫听着双方的争吵,感觉头皮发麻。警校教了他格斗、射击、法律条文,却没教他如何应对这种充满烟火气的争执。他看向师父,老陈就那么听着,偶尔插一两句话,引导双方回到问题本身——如何修复和赔偿。
“这样,”陈建国最后说,“损失呢,找个装修师傅来估个价,按实际来。楼上的,你负责找人来修好水管,赔偿损失。楼下的,你也消消气,问题解决了就好,邻里邻居的,抬头不见低头见。”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天然的权威和让人信服的沉稳。最终,双方虽然还有些不情愿,但都接受了这个方案,并在调解协议书上签了字。
回到警车上,天色已暗。林枫长出了一口气,感觉比在警校跑个五公里还累。
“觉得怎么样?”陈建国忽然问。
林枫想了想,老实回答:“比想象中……难。要听双方抱怨,还要判断谁有理,最后还要让他们都满意,不容易。”
“基层民警,百分之七十的精力,就是干这个。”陈建国启动车子,“法律是底线,但很多事,光**不行,还得讲情讲理。要把事情平息下去,而不是激化矛盾。”
林枫若有所思。
回到所里,已经过了下班时间。林枫按照师父的要求,开始整理这次出警的记录,撰写调解协议书。他写得很认真,力求条理清晰,用词准确。
陈建国过来看了一眼,没说什么,只是指了指几个格式和用词上的小问题:“这里,写具体点。这里,用‘建议’而不是‘要求’。”
林枫赶紧修改。等他全部弄完,办公室里只剩下他和陈建国了。
“走吧,吃饭。”老陈拿起他的旧挎包。
派出所对面有家小面馆,是同事们常去的地方。陈建国要了碗牛肉面,加辣。林枫也要了同样的。
面端上来,热气腾腾。陈建国吃得很快,但不出声。林枫也默默吃着,气氛再次沉默。
“师父,您当警察多少年了?”林枫尝试打破沉默。
“三十一年。”陈建国头也没抬。
“那……您办过很多大案吧?”
陈建国顿了顿,看了林枫一眼,那眼神似乎能看透他心中对“大案”的向往。“大案要案,谁都想过。但警察这行,守护的就是这些鸡毛蒜皮、家长里短。能把小案办好,让老百姓觉得踏实,就不容易。”
他喝了口面汤,继续道:“别好高骛远。从最小的案子做起,从最基础的学起。细节决定成败,对群众有没有心,他们也看得出来。”
林枫咀嚼着师父的话,又想起了警校老师的教诲。他看着眼前这个面容沧桑、话语朴实的老警察,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严厉,甚至有些刻板,但话语里却透着沉甸甸的经验和责任。
这,就是他警途的起点。没有枪林弹雨,没有斗智斗勇,只有一碗热面,和一句朴素的告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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