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的战事,如同一条贪婪的巨蟒,死死缠绕在帝国庞大的躯干上,每一次收紧都带来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狄戎骑兵利用其来去如风的优势,避实击虚,不断袭扰边境城池,劫掠粮道,屠戮边民。
尽管慕容宸借柳氏倒台之机,以铁腕整顿了部分军务,清除了军中毒瘤,但多年积弊如同沉疴痼疾,非一日之功可解。
边军将士在漫长的防线上疲于奔命,士气在一次次被动挨打和物资短缺中悄然磨损。
更沉重的是那如同流水般消耗的国库银钱。户部尚书几乎日日哭穷,战事像一头吞噬金银的无底巨兽,赋税一加再加,仍显捉襟见肘。
阵亡将士的抚恤、新增兵员的粮饷、军械马匹的补充、边境城池的修缮……每一笔都是庞大的开支。
朝堂之上,主战派将领的声音依旧铿锵,但那份底气背后,是难以掩饰的疲惫与对后勤保障的深深忧虑。
就在这内外交困、人心浮动的时刻,一种看似能快速解开死结的声音,如同沼泽中的气泡,开始在朝堂之上咕嘟咕嘟地冒了出来,并且迅速得到了相当一部分文臣,以及那些被庞大战争开销压得喘不过气来的财政官员的积极响应——那便是重启“和亲”之议。
主张此议的官员们,无不以古鉴今,言辞恳切,仿佛手握济世良方。他们追溯历史长河,提及那国力鼎盛、万邦来朝的年代,亦有皇室贵女远嫁异域,以姻亲纽带换来边疆数十载太平,彰显的是天朝上国的怀柔与气度。
他们剖析当下危局,认为狄戎蛮族,所求无非是财货女子与生存空间,与其倾举国之力进行一场胜负难料、恐将拖垮国本的持久战,不若效法先贤智慧,赐予封号,厚赠金银绢帛,再挑选一位适龄宗室女,册封公主,远嫁狄戎首领。
以一段婚姻,绑定两部和平,使边关烽火暂熄,让百姓得以喘息,国家得以休养生息,积聚实力。
这“成本最低、见效最快”的方案,对于已被战争拖得精疲力竭、国库日渐空虚的朝廷而言,无疑具有致命的诱惑力。
甚至连一些素来主战的将领,在面对现实的重压和麾下将士的怨言时,也陷入了痛苦的沉默,无法立刻掷地有声地反驳。
慕容宸陷入了登基以来最为艰难的权衡之中。他骨子里流淌着开拓进取的血液,何尝不想效仿那北逐匈奴七百里、封狼居胥的雄主,以赫赫武功奠定不朽基业?
但冰冷的现实如同凛冽的北风,吹打着他的雄心——国库的账簿、朝臣的争论、边境不断送来的告急文书,都在逼迫他认真考虑这条看似能迅速止损的“捷径”。
他在御书房内的时间越来越长,对着那些主张和亲与力主死战的奏折,反复权衡,眉宇间的郁结之色一日重过一日,周身散发出的能量场也充满了焦躁、矛盾与一丝被现实逼迫的无奈。
江泠儿将这一切细微的变化尽收眼底。她依旧恪守着陪伴的本分,每日准时出现在御书房,如同一个无声的影子,安静地侍奉笔墨,整理那些堆积如山的奏章文书。
在她的灵蔓感知中,慕容宸身上的能量波动愈发剧烈,那属于帝王决断的刚毅之气,正与因现实困境而产生的妥协意念进行着激烈的拉锯。
尤其是在他翻阅那些引经据典、极力鼓吹和亲之利的奏折时,那份动摇感便会明显加重。
她明白,这位骄傲的帝王,内心正在经历着巨大的煎熬。
她深知,“和亲”此策,看似是解决眼前危机的聪明法子,实则是裹着蜜糖的毒药。纵观历史长河,强盛如那有着“天可汗”尊号的时代,靠的是金戈铁马与海纳百川的自信,而非女子的眼泪和陪嫁。
而那曾以文化繁荣着称、却最终遭遇“北狩之耻”的王朝,其衰亡的伏笔,早在他们试图以岁币金帛换取虚假和平时便已埋下,最终酿成社稷倾覆、君辱臣死的惨剧。
即便是那起于微末、曾以铁蹄踏破万里山河的庞大游牧帝国,在其鼎盛时期,何曾需要依靠送出公主来维系统治?
他们信奉的,唯有力量。
再看那驱逐胡虏、重光华夏的洪武之治,以及其后扬威四海、舰船远航至天涯海角的永乐盛世,无不是以强硬的姿态面对外侮,何曾有过半分退缩与依靠裙带关系维系边疆的念头?
即便是本朝圣祖皇帝,当年平定内乱、收服西域,亦是恩威并施,以绝对的实力为后盾,方能使四方慑服。
历史的教训如明镜高悬,江泠儿来自异世的灵魂对此有着超越时代的清醒认知。
以女子和财富换取和平,无异于抱薪救火,非但不能平息贪婪,反而会助长其气焰,瓦解己方的斗志,最终导致更大的灾难。
她必须设法施加影响,但又绝不能留下任何干政的痕迹,必须让一切看起来浑然天成,如同微风拂过水面,只留涟漪,不见痕迹。
机会在一个天色阴沉的午后悄然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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