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宸的旨意,如同在看似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块巨石,激起的千层浪涌迅速扩散至后宫每一个角落,其影响远比处置一个柳淑妃要深远得多。
皇后于长春宫正殿,当着几位协理高位妃嫔的面,被陛下以“治理六宫,肃清不严,致小人作祟,险伤皇嗣”为由,不轻不重地申饬了几句。
没有剥夺凤印,没有禁足,甚至连份例都未曾削减,但这几句轻飘飘的斥责,对于母仪天下、最重颜面与权威的中宫而言,不啻于一记沉重无比的内伤。
皇后面上依旧维持着雍容端庄的微笑,恭顺地聆听圣谕,唯有那宽大凤袍袖口中,指尖深深掐入掌心带来的锐痛,才泄露出她内心那几乎要冲破理智堤坝的屈辱与震怒。
与此同时,另一道恩旨降下了延禧宫东配殿。陛下怜婉夫人江氏(位份:从三品庶夫人)“受惊”“受委屈”,且素日“性情柔嘉,行事稳重”,特将部分协理六宫之权,交由婉夫人,助皇后分忧。
消息传来,六宫震动,其声浪远超此前柳淑妃被禁足。
协理宫权!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这位入宫不过年余、凭借“皇嗣”与新宠晋位的江氏,真正踏入了后宫权力的核心圈层。她不再仅仅是一个被帝王宠爱、甚至因“孕”而被特殊关照的女人,更是一个握有实权,能够影响甚至决定许多妃嫔、乃至无数宫人命运的上位者。
更何况,她还是以“受害者”的身份,踩着皇后失察的台阶,拿到了这份权力。
延禧宫门前,一时间车水马龙,前来道贺、巴结的低位妃嫔、各处管事太监嬷嬷络绎不绝,其热闹程度,比之她刚晋位庶夫人、移居东配殿时,更胜十分。
然而,处于风暴中心的江泠儿,却异常平静。
她跪接圣旨,脸上是恰到好处的受宠若惊与惶恐不安,对着乾清宫方向叩首,言辞恳切:“臣妾年轻识浅,位份低微,唯恐有负陛下信任。但既蒙圣恩,必当竭尽全力,恪守本分,为皇后娘娘分忧,打理好后宫琐事,望陛下与娘娘不吝指点。”
谦卑,恭顺,将自己放在了辅助、学习的位置上,给足了皇后颜面,也符合她一贯塑造的“柔嘉”人设。
她深知,自己这位份,能分到的权力必然有限且具体,慕容宸此举,制衡之意远大于真正放权。
送走宣旨太监,屏退左右,只留云袖在侧时,江泠儿眼底才掠过一丝洞悉一切的光芒。
她抚摸着那依旧平坦、内里实则空无一物的小腹,走到窗边,望着庭院中那棵在暮春时节愈发郁郁葱葱的古树。
慕容宸此举,在她意料之中。
借由“寒水石”事件,他成功抓住了皇后一个不容辩驳的错处。申斥是警告,是打压,更是对皇后此前一系列或明或暗动作的明确不满。
但皇后地位尊崇,关联前朝,势力盘根错节,不可能因此事就彻底动摇根本。那么,最好的方式就是引入新的变量,进行制衡。
而她江泠儿,这个柔弱、家世不显、又“怀有皇嗣”且刚刚“受委屈”的宠妃,无疑是现阶段最合适的人选。
将她推出来,分管部分宫权,既能分走皇后的一部分精力与权柄,避免中宫过度集权,又能安抚她这个“受害者”,彰显皇恩浩荡,更能在后宫形成新的、更便于他掌控的平衡局面。他高踞龙椅之上,冷静地俯瞰着这盘棋,调动着每一枚棋子。
“娘娘,如今协理宫权,虽是恩宠,却也树大招风,只怕……”云袖低声提醒,眼中带着挥之不去的担忧。
她亲眼见证了主子如何从揽月轩那个备受冷遇的才人一步步走到今天,深知这荣耀背后是何等凶险的悬崖。如今主子还顶着“龙胎”这个巨大的靶子。
“本宫知道。”江泠儿转过身,脸上已恢复了一贯的冷静,“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陛下将此权交予本宫,是信任,也是考验。做得好,地位更固;做得不好,或被人抓住错处,便是前功尽弃,甚至万劫不复。”
她深吸一口气,眼中闪烁着如同在首世界接手一个全新重大“项目”时的锐利与审慎。“既然接了这‘项目’,就没有做砸的道理。而且,这正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很快,皇后期盼地派人送来了部分账册、档记以及相关印信,美其名曰“妹妹初掌事务,恐不熟悉,这些是往年旧例与近期亟待处理之事,妹妹可先熟悉起来,若有不解,随时可来询问本宫。”语气温和关切,仿佛之前的申斥与分权从未发生,尽显中宫气度。
江泠儿心知肚明,这看似帮扶的举动,实则暗藏机锋。这些陈年旧账和积压事务,最容易藏污纳垢,也最容易让新手出错,甚至落入早已设好的陷阱。
皇后是想看她手忙脚乱、出错闹笑话,最好能抓住她把柄,顺势将这刚刚分出去的权力收回,甚至给她更沉重的打击。
她不会给皇后这个机会。
“导演思维”再次全面启动。她没有急于去翻阅那些堆积如山的账册,而是首先精准地厘清了自己的“职权范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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