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场惊魂的余波,如同初冬的寒雾,沉沉笼罩着整个营地。
慕容宸那声“彻查”之后,随行的内卫与刑部官员便如同嗅到血腥味的猎犬,悄无声息地行动起来。
营地内的气氛明显紧绷了许多,往来宫人步履匆匆,眼神交汇间都带着几分谨慎与探究。
那头疯熊的尸首被仔细查验,最终得出的结论是,熊本身并无异样,但其巢穴附近发现了人为丢弃的、沾染了特殊刺激性药物气味的衣物碎片。
显然,是有人刻意激怒并引导了这头猛兽,目标直指御驾。线索到了这里,似乎清晰,却又断了源头。
那衣物是最普通的粗麻布,药物虽罕见,却也非宫中禁品,流通渠道复杂,一时难以追查。
柳贵妃称病,几日未曾露面,其兄长,镇国公世子柳承志,则主动向皇帝请罪,言及护卫不力,自请处罚,姿态做得十足。
慕容宸并未深究柳家,只处置了几名负责外围警戒的低阶武将,此事便暂时被压了下去,但每个人心中都明白,暗流并未平息。
江泠儿更加深居简出,除了必要的场合,几乎不踏出帐篷半步。
她心中清楚,无论是谁策划了这场惊魂,自己这个新晋的、颇得圣心的婉嫔,恐怕都在某些人的算计名单上。
那日观猎台上本能的半步前踏和眼中的担忧,虽可能加深了慕容宸的印象,却也无疑让她更加显眼。
这日夜里,月华如水,清冷地洒在寂静的营地上。白日里的喧嚣与紧张仿佛都被这月色涤荡而去,只余下秋虫偶尔的鸣叫和远处巡逻侍卫规律的脚步声。
江泠儿心中有些烦闷,白日里听闻萧寒伤势不轻,虽无性命之忧,但失血过多,需得好生静养。那日他浴血挡在熊前的悍勇身影,总在不经意间掠过她的脑海。
那份源于药膏的微妙人情,以及围场上,若非他拼死抵挡,慕容宸若真有闪失,她们这些妃嫔下场难料,这些都让她无法完全置身事外。
她并非想做什么,只是觉得,于情于理,哪怕只是一句客套的问候,也该有所表示。但宫廷规矩森严,她一个妃嫔,绝无可能公然去探视一个外臣侍卫。
犹豫片刻,她唤来云袖,低声道:“陪我出去走走,透透气。”她需要理清思绪,也需要一点独处的空间。
云袖会意,取来一件厚实的斗篷为她披上,主仆二人悄无声息地出了帐篷,避开人多之处,向着营地边缘、靠近一片白桦林的方向走去。
那里有一条蜿蜒的小溪,水流潺潺,在月色下泛着碎银般的光泽,平日里少有人至,算是营地中相对僻静的一角。
月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细长,四周静谧,唯有溪水流动和脚踩在落叶上的沙沙声。
走到溪边一处较为开阔的平地,江泠儿停下脚步,望着波光粼粼的水面,深深吸了一口带着草木清香的凉气,试图驱散心中的滞闷。
然而,她刚刚站定,敏锐的感知便捕捉到不远处白桦林的阴影下,似乎立着一个人影。那人背对着她,身形挺拔如松,肩臂处缠着厚厚的绷带,在月光下格外显眼。
是萧寒。
他竟也在此处。
江泠儿脚步一顿,下意识地想转身离开。深夜僻处,妃嫔与侍卫单独相遇,若被旁人看见,便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的祸事。
可就在她欲要动作的瞬间,萧寒似乎察觉到了身后的动静,缓缓转过身来。
四目相对,在清冷的月光下,两人皆是一怔。
萧寒显然没料到会在这里遇见她,冷峻的脸上闪过一丝错愕,随即迅速垂下眼帘,后退半步,躬身行礼,声音因伤势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末将参见婉嫔娘娘。不知娘娘在此,惊扰凤驾,请娘娘恕罪。”他动作间,牵动了肩臂的伤口,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萧将军不必多礼。”江泠儿稳住心神,声音保持着一贯的柔和,却也带着恰到好处的疏离,“是本宫随意走走,扰了将军清净才是。将军有伤在身,快快请起。”
萧寒依言直起身,却依旧微垂着头,目光落在脚下的草地上,不敢逾矩半分。
气氛一时有些凝滞。只有溪水潺潺,月光无声流淌。
江泠儿看着他肩臂上刺眼的绷带,想起那日他浑身浴血却半步不退的模样,心中那点微妙的感激与歉疚终究还是浮了上来。
她斟酌着词语,声音放得极轻,确保只有他们两人和稍远处的云袖能听见:“那日围场……多谢将军奋不顾身,护卫圣驾周全。”她顿了顿,补充道,“也……多谢将军昔日赠药之情。”
她的话说得含糊,既谢了围场救驾是大义,也打着感激救驾的幌子,隐晦地提了药膏是私谊,分寸拿捏得极好。
萧寒身形似乎微微僵了一下,依旧没有抬头,声音低沉而克制:“护卫陛下,是末将分内之事,不敢当娘娘谢字。至于……些许微末之物,能对娘娘略有助益,便是它的福分,娘娘更不必挂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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