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宴上的“平庸”表现,如同在江泠儿周身罩上了一层无形的屏障。那些因她骤然晋位而投来的探究、嫉妒的目光,似乎也随之淡去了些许。
一个才情平平、仅凭容貌和些许运气上位的贵人,在藏龙卧虎的后宫,威胁等级自然下降。江泠儿乐得清静,每日按部就班地去凤仪宫请安,去御书房外“候旨”,回到听雨阁则闭门不出,专心经营着自己的一方小天地。
云袖将内务打理得井井有条,小诚子也逐渐在外围织起一张微弱的信息网,虽未能触及核心,但各宫明面上的动向、一些流传甚广的闲言碎语,已能及时反馈回来。
然而,真正的风暴,往往孕育于极致的平静之中。
这夜,月明星稀,秋风带着凉意拂过听雨阁庭院中的芭蕉,发出沙沙的轻响。
江泠儿正倚在暖榻上,就着明亮的烛火翻阅一本前朝诗集,身上搭着一条薄薄的锦被。小荷在一旁做着针线,云袖则在外间核对近日的用度账目,殿内一派安宁祥和。
忽然,殿外传来一阵刻意放轻却依旧难掩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是小诚子极力压抑却仍透出紧张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主子,主子!陛下……陛下的銮驾往咱们听雨阁方向来了!”
一瞬间,殿内落针可闻。
小荷猛地抬起头,手中的针线差点掉落,脸上满是惊愕与慌乱。连外间的云袖也停下了动作,快步走进内室,看向江泠儿。
江泠儿持书的手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随即恢复自然。她缓缓放下书卷,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有一丝恰到好处的意外与随之而来的郑重。她平静地吩咐:“云袖,更衣。小荷,速去准备迎驾。小诚子,殿外候着,机灵些。”
没有惊慌失措,没有狂喜失态,只有条不紊的指令。她的镇定瞬间感染了两个宫女,两人压下心中的波澜,立刻行动起来。
来不及盛装打扮,云袖手脚麻利地为江泠儿换上一身见客的、更为端庄些的藕荷色常服,重新梳理了略显松散的发髻,簪上一支成色尚可的玉簪,薄施脂粉,褪去了方才的慵懒,增添了几分清雅与恭谨。
刚收拾停当,殿外便传来了德公公那独特的、带着恭敬的唱喏声:“皇上驾到——!”
江泠儿深吸一口气,脸上切换成温婉中带着一丝受宠若惊的神情,领着云袖和小荷,快步走出殿门,在庭阶下跪迎圣驾。
慕容宸并未乘坐步辇,只带了德公公和两名贴身侍卫,踏着月色而来。他穿着一身玄色暗绣龙纹的常服,少了几分朝堂上的凛然威仪,多了些许闲适,但那双深邃的眼眸在月色下依旧锐利,仿佛能洞穿人心。
“臣妾恭迎陛下圣驾。”江泠儿的声音在夜风中显得轻柔而清晰。
“平身。”慕容宸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一瞬,便掠过她,扫了一眼收拾得整洁雅致的庭院,“起来说话吧。”
“谢陛下。”
将慕容宸迎入正殿,奉上云袖刚刚沏好的、听雨阁能拿出的最好茶叶。德公公与侍卫默契地守在了殿外,殿内只剩下帝妃二人。
慕容宸并未坐上主位,而是随意地在客位坐下,姿态放松,仿佛真是心血来潮的夜访。他端起茶盏,并未立刻饮用,目光再次落在垂首恭立的江泠儿身上。
“朕听闻,你近日颇为安静,除了请安候旨,便闭门不出。”他开口,语气似闲聊,却带着无形的压力。
江泠儿心中凛然,知道考核开始了。她微微福身,声音柔顺:“回陛下,臣妾自知资质愚钝,幸蒙天恩,晋位贵人,唯恐行差踏错,有负圣望。故而每日读书习字,学习宫规,不敢有丝毫懈怠。”她将“安静”解释为“恪守本分”和“自我提升”,合情合理。
“哦?在读什么书?”慕容宸似乎来了些兴致。
“回陛下,正在翻阅《李义山诗集》。”江泠儿如实回答,并适时地补充了一句,带着些许少女的羞赧,
“臣妾愚见,只觉得义山诗辞藻华美,意境幽深,尤其‘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一句,虽道相思,却更显知己之难得,每每读来,心有所感。”
她引经据典,展露才华,却将话题限定在风花雪月、个人感悟的范畴,不涉其他。
慕容宸微微颔首,不置可否,转而问道:“前几日中秋宴,朕观你琴艺,技法娴熟,似是下过苦功。”
来了!江泠儿心念电转,知道这是对中秋宴上她“平庸”表现的探究。她脸上立刻浮现出一丝恰到好处的窘迫与惭愧,低声道:
“陛下明鉴。臣妾幼时确随母亲学过几年琴筝,只是……只是天性驽钝,于音律一道并无甚灵性,只会照本宣科,让陛下见笑了。”她坦然承认“无灵性”,将之前的平庸归结为天赋所限,而非藏拙,姿态放得极低。
慕容宸看着她那副因“技不如人”而懊恼又诚恳的模样,眼底的审视似乎淡了一分。他呷了口茶,忽然将话题引向了更开阔的领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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