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宸最终采纳了泠那看似不经意的“提示”,或者说,是在绝望中抓住了这根看似纤细却可能坚韧的稻草。
一纸措辞严厉中带着一丝期许的诏令,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送往北境:擢升萧寒为游击将军,暂领燕州外围诸军残部与援军,赋予其临机决断之权,命其不惜一切代价,寻机挫敌锐气,缓解燕州压力。
这道命令在死气沉沉的朝堂和暮气沉沉的北境军中,并未激起太大波澜。
在大多数人看来,这不过是皇帝在无人可用情况下的无奈之举,甚至近乎儿戏——将一个如此关键的位置,交给一个毫无独立领兵经验的年轻将领?这更像是帝国崩塌前最后的疯狂。
然而,身处风暴边缘的萧寒,接到这道几乎等同于“死命令”的诏书时,那双因连日血战而布满血丝、却依旧锐利的眼眸中,燃起的却是一种近乎殉道者的火焰。
他没有退路,亦不想有退路。
他将这视为陛下,夹杂着对宫中那抹倩影一丝无法言说的复杂心绪,给予的最后信任,也是他证明自身价值的唯一机会。
他没有像传统将领那样,急于收拢残兵,龟缩防守。
而是利用其御前侍卫出身、擅长小规模格杀与侦察的优势,结合其父旧部提供的情报,化身为一头沉默而致命的孤狼。
他摒弃了大队人马正面作战的思维,精心挑选了数百名同样悍不畏死、熟悉地形的精锐骑兵,组成数支轻捷迅猛的突击分队。
他的战术简单、直接,却极其有效:利用骑兵的机动性,昼伏夜出,如同幽灵般穿梭在戎族漫长的补给线和分散的营地之间。
不打旗号,不宣而战,专挑敌人防守薄弱处下手——焚毁粮草,截杀信使,袭击落单的小股部队,甚至利用对地形的熟悉,设下致命的埋伏,吃掉戎族派出的侦察游骑。
每一次行动都快如闪电,一击即中,远遁千里。没有辉煌的正面决战,没有斩将夺旗的显赫功勋,只有一连串令人眼花缭乱的骚扰、破坏和积小胜为大胜的残酷消耗。
一个月后,第一份由萧寒亲笔书写、字迹带着风霜与血渍的战报,终于穿越重重阻隔,送到了慕容宸的案头。
战报内容简练,语气沉稳,只客观陈述了期间大小十七战,累计歼敌数百,焚毁敌军粮草辎重若干,有效迟滞了戎族对燕州合围的进程,并初步稳定了燕州外围摇摇欲坠的防线。
没有夸耀,没有请功,只有冷冰冰的数字和事实。
但这已足够!
在接连不断的败绩和失陷城池的噩耗中,这份战报如同一道刺破乌云的微弱阳光,虽然不足以驱散所有阴霾,却让几乎窒息的大殿,得以喘息片刻。
“好!好一个萧寒!”
慕容宸猛地从龙椅上站起,多日来郁结在眉宇间的阴云似乎散开了一些,他拿着战报的手微微颤抖,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朕就知道!非常之时,必有用非常之人!此子,果有胆略!”
朝堂之上,那些主战派官员终于挺直了腰杆,纷纷出言称赞萧寒之勇,认为此乃扭转战局之吉兆。就连一些原本持悲观态度的中立派,眼中也重新燃起了希望。
然而,在这份初战告捷的喜悦背后,泠通过灵蔓对信息超乎常人的敏锐感知,以及萧寒在战报字里行间不经意流露出的细节,却捕捉到了更深层次的、足以致命的危机。
萧寒在战报末尾,用极其克制的笔触提及:“……将士用命,皆愿效死。然北地苦寒,冬衣未至,多有冻伤者;所携干粮粗粝,人马皆疲;箭矢损耗尤巨,补充不及,恐难持久……”
寥寥数语,勾勒出的是一幅后勤保障极度匮乏的残酷画卷。
更深入的信息通过小诚子的渠道和兵部一些低级官员的私下抱怨传来:为了保障萧寒这支“奇兵”的补给,兵部和户部几乎吵翻了天。
传统的后勤运输体系效率低下得令人发指!
征调的民夫在官吏层层盘剥和恶劣天气下大量逃亡;车辆、牲畜损毁严重;粮草从京城出发,经过层层关卡、损耗、延误,运抵前线十不存三四;各级官吏推诿塞责,手续繁琐,一道调令往往需要盖上十几个印章才能生效……
这根本不是打仗,这是在用前线将士的血肉之躯,去填补一个无比庞大而腐朽的官僚体系制造出的黑洞!
萧寒的初露峥嵘,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无情地剖开了帝国肌体上早已溃烂流脓的巨大创口——低效、**、僵化的后勤体系。
如果这个问题不解决,别说一个萧寒,就是十个、百个军神降世,也终将被这个无底洞吞噬殆尽。
泠清晰地认识到,此刻,她投资的对象“萧寒”正面临成功带来的反噬——他的战术越成功,对后勤的依赖和消耗就越大,而旧体系根本无法支撑这种高强度的机动作战。她的“战略性投资”面临着血本无归的风险。
不能再等了!
她必须介入,不是为了所谓的“国事”,而是为了保住她的投资成果,为了稳固她赖以生存的“宿主”王朝的军事支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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