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主任又小声嘱咐游方,“你重点记记,他们社里那些马和大车是怎么算钱的,一起干活怎么记工分,别到时候分东西分不清楚,闹矛盾。
再问问他们,跟那边国营的“拖拉机站”说好了没有,雇拖拉机耕地要花多少钱,这钱大家怎么摊。这些事儿啊,看着小,可关系到合作社能不能办得长远。”
游方一边点头,一边在本子上飞快地写着。
走访了辽省几个典型合作社与国营农场后,这支临时组成的调研组完成了使命,在沈阳解散,由张主任整理材料向部里汇报。
其他单位的同志各自返回,而游方则跟着张教授,踏上了返回四九城的列车。
“这趟陪我出来有什么感想?”
张主任靠坐在窗边,窗外是飞驰而过的白桦林。他抽起了烟,语气随意得像在聊家常。
游方正把笔记本收进挎包里,闻言抬起头,“以前在课堂上学“剪刀差”,学“统购统销”,都是冷冰冰的名词。
现在才知道,城里人吃的每斤粮,背后是合作社主任这样的基层干部在操心怎么调动社员积极性,是农民兄弟在算工分时掰着手指头的算出来的。”
火车正好经过一个道口,几个农民赶着马车在等火车通过。游方看向他们,“我现在明白了,农业经济不是账本上的数字,是活生生的人心。”
张主任把烟头摁灭,目光欣慰,“接着说。”
“在国营农场看到毛子援建的拖拉机,确实先进。但您提出用粪肥折价入股的办法,虽然土,却解决了实际问题。”
游方把眼镜摘了下来开始擦拭,“我觉得中国农业的出路,既不能照搬毛子那套,咱们现在国情如此,没有配套的重工业。但是也不能退回到老路上,就像您常说的,得找到适合咱们自己的步子。”
张主任点点头,掏出一个笔记本递给游方,“这是我二十多年前的去乡下的笔记。你看看这一页。”
泛黄的纸页上,年轻张主任的字迹工整,“今见佃农王老五,缴租后全家仅余薯干半月……”
游方戴上眼镜看完愕然抬头。
“我们这代人的任务,是让王老五这样的农民吃饱饭。”张主任望向窗外无垠的黑土地。
“而你们这代人的任务,是要让他们吃好饭,要让这土地里长出更适合中国的庄稼,也要长出更公平合理的分配方式。”
“嗯。” 游方重重的点了点头。
张主任轻轻拍了拍游方的肩膀,“你小子学农业经济是很有天赋的。”
他翻开笔记本,指着上面的数据说,“你在合作社调研中提出的工分评定方法,既考虑了劳动强度,又照顾了技术含量,这个思路很好,不过咱们得先做小范围试点,等取得成效再推广。”
游方点点头,“我明白了,老师。我会先在学校的实验田合作社试行这个方案。”
“这就对了。张主任欣慰地笑了,记住,我们研究农业经济,既要仰望星空,更要脚踏实地。把论文写在大地上,把成果留在农户家。”
说到这张主任压低声音,凑到游方耳边小声说了起来,“咱们学农业经济的既得为农民兄弟争取利益,也得保护好自己,你小子虽然精的跟猴似的,把自己保护的很好,但是也得多加注意,以后有拿不准的意见,可以来问我。”
游方心里一惊,没想到张主任的政治敏感度这么高。
今年农业社发展过快,下面的人做事简单粗暴,这种急于求成的做法……,虽然Z还没形成,不过也有了一些苗头,特别是文艺领域…
现在还没牵扯到他们农业这一块,不过想到张主任特地提醒自己,也是为了保护自己。
游方心里暖洋洋的,也不枉费自己给他做了这么久工具人,等起风了万一老张落了难,把他塞舅舅的那,安排单间。
“说完正事咱们也聊聊闲篇吧。” 张主任端起茶缸抿了一口,严肃的气氛顿时松弛下来。
“老李那个养鸡厂倒是越办越大,现在都成了培训基地了。”
游方听到这也是乐出了声,“我听说李主任那研究出了啥新品种的鸡?”
“那玩意是老赵研究出来的,好像叫啥农大黄,”张主任笑着摆摆手,“等回去咱们俩找老李,非得让他用那新品种的鸡,好好请咱们撮一顿不可。”
“得嘞!”
两人一路闲聊,从系里的趣事聊到京城的变化,时间倒也过得飞快。
翌日午后,火车缓缓停靠在了前门火车站。
两人随着人流挤出喧闹的站口,熟悉的京腔京韵和温吞的空气扑面而来,与东北清冽的风截然不同。
两人都长长舒了口气。
“老师,咱怎么回学校?”
“叫辆三轮吧,这一路骨头都快散架了,可挤不动电车了。”
游方忙招手喊了辆三轮。
“同志,去农业大学。”
“好嘞,您二位坐稳!”
游方看着这熟悉又略显陌生的街景,一个月前离开时,树木才刚刚抽芽。他听着车铃和吆喝声交织成的市井声,身心都沉浸在一种完成任务后的放松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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