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头苍蝇那令人厌恶的嗡嗡声,像一根纤细却坚韧的丝线,将林枫血迹斑斑的双手与丛林深处那堆充满死亡气息的粪便无形地连接起来。这声音比任何直接的威胁更让他心惊胆战。它意味着暴露,意味着他此刻的虚弱和困境,正以一种他无法控制的方式,在这座岛屿的食物链中传播。
恐惧压过了疼痛,甚至暂时压过了那蚀骨的疲惫。他不能坐以待毙,不能让自己沦为未知掠食者的盘中餐。他猛地挥手,粗暴地驱赶开那些贪婪的昆虫,动作牵扯到掌心的伤口,让他疼得龇牙咧嘴,但也因此更加清醒。
他低头看着自己惨不忍睹的双手,布条已经被血和脓液浸透,紧紧粘在翻开的嫩肉上。仅仅是尝试解开布条,就让他额头渗出冷汗。他知道,以双手现在的状态,再次进行徒手钻木取火无异于自残,而且效率低下,成功的希望渺茫。
失败。必须分析失败的原因。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用他那工程师的思维,开始复盘前两次,尤其是最后一次惨痛的失败。
体力消耗巨大,无法持久。这是首要问题。徒手搓动,不仅对手掌伤害大,而且速度难以维持稳定,时快时慢,无法持续积累热量。
压力不均,钻杆易打滑。双手用力稍有偏差,钻杆就会偏离凹坑,导致热量散失,前功尽弃。
转速不够。也许最终的转速始终未能达到引燃炭屑所需的那个临界点。
他需要一种方法,一种工具,能够将有限的体力更高效地转化为稳定、高速的旋转。他的目光漫无目的地扫过周围,掠过岩石、树叶、背包……
背包!
他的目光定格在背包那条略显磨损、但依旧结实的肩带上。一个模糊的概念,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瞬间照亮了他的脑海——弓!利用弓弦的往复运动来驱动钻杆旋转!
这个念头让他激动得几乎战栗起来。他猛地扑到背包前,仔细检查那条肩带。带子是由尼龙之类的合成纤维编织而成,非常坚韧。他尝试着用力拉扯,带子纹丝不动,强度绝对足够。
就是它了!
他立刻行动起来,仿佛注入了新的活力。他首先需要一根有弹性的弓身。他在丛林边缘仔细搜寻,找到了一根长度和粗细都合适的、略带弯曲的硬木树枝。他用石斧砍下它,削去多余的枝桠,使其成为一根光滑的弓臂。
接着,他小心翼翼地用瑞士军刀,将背包的一条肩带从连接处割了下来。失去一条肩带的背包显得有些怪异,但此刻他顾不了那么多。他将尼龙带子的两端分别绑在弓臂的两端,尽力拉紧,形成一个张紧的、富有弹性的弓弦。一个简陋但结构完整的弓钻,在他手中诞生了。
然后,他改进了钻杆和底板。他挑选了一根更直、更坚硬的木棍作为钻杆,不仅一端削尖用于接触底板,另一端则用刀小心地刻出一个浅坑,以便用另一块硬木或石头作为“轴承”向下施加压力。底板则选用了一块更厚实的木片,凹坑刻得更深,导屑槽也更加清晰。
他甚至改进了火绒,寻找了更多干燥的、蓬松的、易于引燃的纤维材料,重新揉搓了一个更精细的火绒巢。
一切准备就绪。这一次,他感觉手中的工具不再是原始的木棍,而是一件凝聚了思考和智慧的器械。他将钻杆的尖端抵在底板的凹坑里,然后用弓弦在钻杆上缠绕一圈,确保绷紧。他一只手握住弓身,另一只手则拿着一块较为光滑的鹅卵石,压在钻杆顶端的浅坑上,既作为轴承减少摩擦,也用来向下施加稳定的压力。
他深吸一口气,开始拉动弓身。
弓身带着弓弦前后运动,通过缠绕的摩擦力,带动钻杆高速地来回旋转!比起徒手搓动,这种方式省力了太多!而且,转速明显提升,钻杆与底板的摩擦发出了更加尖锐、密集的“嗡嗡”声,不再是之前那种无力的“沙沙”声。
大量的、颜色更深的木屑从接触点被磨出,焦糊味瞬间变得浓郁起来。短短十几秒,一缕清晰的、持续不断的青烟,便从凹坑中袅袅升起!
希望,前所未有的巨大希望,如同炽热的岩浆,在他心中翻涌!他强压住激动,更加稳定地拉动弓身,同时通过手上的鹅卵石施加均匀的压力。青烟越来越浓,摩擦点的木屑已经变成了彻底的黑色,中心部分甚至开始发出暗红色的光芒,凝聚成了一小团炽热的炭屑!
成功了!这次真的快要成功了!
他看准时机,迅速停止拉动,小心地移开钻杆。底板的凹坑里,一小堆暗红色的、闪烁着令人心动光芒的炭屑正在阴燃,比他之前任何一次尝试产生的都要多,都要亮!
他屏住呼吸,用颤抖的手(这一次是因为激动而非疼痛)拿起底板,将那些宝贵的炭屑连同周围焦黑的木屑,一起小心地倾倒进火绒巢的中心。然后,他再次捧起这团承载着所有希望的火绒,凑到嘴边,用尽可能轻柔而绵长的气流,缓缓吹拂。
暗红色的炭屑在气流下明亮起来,如同夜空中被点亮的星。光芒迅速扩散,点燃了周围纤细的纤维。一缕更浓的、带着独特燃烧气息的白烟升起,紧接着,“呼”地一下,一团小小的、橙黄色的火苗,猛地从火绒巢中窜了出来!
火!是火!
狂喜如同海啸般席卷了他全身每一个细胞!他成功了!他依靠自己的智慧和双手,真正创造出了火焰!
然而,就在这胜利的时刻即将来临的瞬间,一阵极其突兀的、低沉的兽吼,如同闷雷般,从并不遥远的丛林深处轰然传来。那声音充满了野性和力量,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穿透力,瞬间压过了火焰燃烧的细微噼啪声。
林枫脸上的狂喜瞬间冻结,捧着那团刚刚诞生的、脆弱火苗的双手,僵在了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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