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枫把铁珠放在掌心,托在阳光下,像个第一次得到玻璃弹珠的孩子那样,翻来覆去地看。
看了足足十分钟。
“好吧,我承认。”他终于自言自语,“我刚才说什么‘经济账不划算’、‘效率太低’,那都是屁话。”
他把铁珠举高,让阳光穿透晨雾,落在那个小小的、坑洼的金属表面上。那一丝属于金属的独特光泽,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真实得让人心悸。
“你太美了。”林枫深情地说,眼神近乎虔诚,“瞧瞧这曲线,这质感,这…嗯,这黑不溜秋的颜色。完美。”
他忽然咯咯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一个人,在荒岛上,对着一颗铁珠发疯——这画面要是被外人看见,绝对会怀疑他的精神状况。但去他的外人,这里没有外人,只有他,和这颗划时代的铁珠。
笑着笑着,声音渐渐低下去。他擦掉笑出来的眼泪,表情慢慢变得肃穆。
他走到海边,在湿润的沙滩上坐下。海浪一层层涌上来,舔舐他的脚踝,又退去。他把铁珠放在沙滩上,就在潮水刚好够不到的地方。
然后他开始说话。不是自言自语,而是像在对一个很重要的人做汇报。
“你知道吗,”他对着铁珠说,声音平静,“我这辈子——当然,是上辈子——做过很多事。画过图纸,算过公式,在会议室里和人吵得面红耳赤,也在深夜里对着电脑屏幕发呆。我建造过东西,一些挺大的东西。桥梁的局部,大楼的骨架,隧道里的一段。我以为那就是创造,那就是文明。”
他顿了顿,伸手让一粒沙子从指缝流下。
“但我从来没亲手…从零开始,做出过任何东西。我的‘创造’,建立在无数人的劳动之上。钢铁是钢厂生产的,水泥是水泥厂搅拌的,甚至图纸上的每一根线,都依赖着前人数百年的知识积累。我只是那个站在巨人肩膀上的…装配工。”
潮水又涌上来,这次几乎要碰到铁珠。林枫迅速伸手把它捞起来,握在掌心。
“但你不一样。”他看着紧握的拳头,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你是从石头里变出来的。用火,用我搭的破炉子,用我自己砍的木头烧的炭,用我亲手敲碎的矿石。每一个环节,都是我这双手完成的。没有工厂,没有流水线,没有操作手册。”
他张开手,铁珠静静地躺着。
“这才是创造。”林枫轻声说,“从无到有。把一种东西,变成完全不同的另一种东西。这不是装配,这是…魔法。”
一股电流般的颤栗,突然从脊椎窜上头顶。
不是比喻,是真真切切的生理反应。他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呼吸变得急促。那个瞬间,他忽然理解了千百年前,第一个从矿石中炼出铜,炼出铁的先民,是什么感受。
那不仅仅是获得了一种新材料。
那是窥见了世界的另一种可能。是发现了物质可以转化,可以驯服,可以按照人的意志改变形态。那是人类第一次,真正意义上,把手伸进了自然的法则里,轻轻拨动了一根弦。
而他,林枫,一个被困在二十一世纪知识和记忆里的倒霉蛋,在这座被世界遗忘的孤岛上,竟然无意中触碰到了同样的弦。
“文明…”他喃喃重复这个词,感觉它变得前所未有的沉重,也前所未有的鲜活。
不是教科书上冰冷的定义,不是博物馆里蒙尘的展品。是火,是陶土在手中成型,是石头被打磨出刃,是此刻掌心这颗微不足道的铁珠。
是一代又一代人,在黑暗里摸索,在失败中打滚,用无数微不足道的“第一次”,垒起来的高塔。
而他,现在,就站在塔的最底层。亲手垒上了属于自己的一块砖。
“哈哈哈…”林枫又笑起来,这次不是疯笑,而是一种通透的、近乎狂妄的大笑。他站起来,面对大海,张开双臂,像要拥抱整个世界。“我做到了!老子做到了!从石头里炼出了铁!还有谁?还有谁能在这鬼地方做到?”
海风把他的喊声吹散,海浪用永恒的节奏回应。没有别人,只有他。但足够了。
狂喜像酒劲一样冲上头顶,让他头晕目眩。他在沙滩上奔跑,跳跃,翻跟头——差点扭到腰。他对着天空大喊,对着森林咆哮,对着那块人脸石头发表了一场长达五分钟的获奖感言,感谢了CCTV,感谢了MTV,感谢了所有支持他的观众朋友——主要是蚊子和海鸟。
发泄完了,累得瘫倒在沙滩上,胸口剧烈起伏。
铁珠还紧紧攥在右手手心,已经被体温焐热。
他躺了很久,直到心跳慢慢平复,呼吸变得均匀。然后他坐起来,眼神已经不一样了。
那种发现新玩具的兴奋还在,但更深层的东西沉淀了下来。一种决心。一种“既然开了头,就必须走下去”的狠劲。
“好了,庆祝时间结束。”林枫对自己说,拍拍屁股上的沙子,“现在开始,你是项目经理,这是你的原型样品。下一步:优化工艺,扩大生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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