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潮湿。压迫。
这是林枫感官世界的主旋律。他蜷缩在壁炉内侧与坍塌废墟形成的狭小三角空间里,勉强能够活动手脚,但每一次稍大的动作都会碰到四周冰冷、粗糙且不稳定的堆积物——断裂的木梁、湿透的茅草、厚重的棕榈叶,以及被裹挟进来的泥沙。空气浑浊,充满了木头腐朽的霉味、潮湿的土腥味,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类似于电路过载后的淡淡焦糊味——这味道似乎来自不远处那依旧在脉动红光的容器方向。
外界的风暴怒吼被厚厚的废墟层过滤,变成了一种持续的、沉闷的、仿佛来自深海或地底的低沉轰鸣。然而,在这片沉闷的“背景音”中,一些更加清晰、更加具有破坏性的声响,正穿透层层阻隔,如同重锤般一下下敲击在林枫的耳膜和心头。
那首先是树木断裂的声音。不是一根两根,而是连绵不绝、远近交织的恐怖交响。
“咔嚓——!”一声短促而清脆的爆响,仿佛就在木屋废墟不远处的营地边缘。那是较细树木被干脆利落折断的声音。
“嘎吱……嘣!!!”更沉重的、令人牙酸的撕裂声,伴随着树根挣脱大地的闷响和树冠砸落地面的轰然巨响,从稍远的丛林方向传来。那是生长了不知多少年、远比他的木屋承重柱还要粗壮的巨树,在持续不断的、方向统一的狂风摧残下,终于轰然倒下的哀鸣。每一次这样的巨响传来,林枫都能感觉到身下的地面传来极其微弱的、却真实存在的震动,仿佛大地也在为这些古老生命的逝去而颤抖。
紧接着,是更加密集、更加琐碎的碎裂声和撞击声。
“哗啦啦——!”那是他辛苦编织、用来围住一小块菜地、防止小动物破坏的篱笆,被狂风整个掀飞、散架的声音。竹条或细木棍在风中互相抽打、断裂,最后被卷向不知名的远方。
“嘭!哐当!咣——!”这些是重物撞击和滚动的声音。可能是他晾晒熏鱼的木架被吹倒、散落一地;可能是他存放备用工具和材料的小棚屋彻底解体,里面的石斧、石锤、陶土胚等物件被狂风抛起,砸在附近尚未倒伏的树干或石头上,发出粉身碎骨的脆响;也可能是他从海边收集来、用于建造或装饰的较大贝壳或珊瑚石,被风卷起,如同炮弹般砸向任何阻挡物。
还有那种“嗖——啪!”的尖锐声响,是较细的树枝或碎片被加速到可怕的速度,撕裂空气,最后撞击在硬物上发出的。林枫甚至能想象出,自己那些精心烧制、尚未收入屋内的陶罐陶碗,在露天遭遇这种“弹片”袭击时,会是如何脆弱地化为齑粉。
每一种声音,都对应着他三年来一点一滴积累、建造、维护的成果的毁灭。菜地、工具棚、熏架、陶器工坊……这些不仅仅是用具,更是他生存体系的一部分,是他文明足迹的延伸。如今,它们正在被这场风暴以最粗暴的方式抹去。
更让他心头揪紧的是,在这些破坏声中,偶尔会夹杂着一种独特的、沉闷的“噗通”声,以及随之而来更加汹涌的水流声。那是海岸线在推进!巨浪可能已经冲垮了他平时取水的溪流入海口附近的缓坡,或者直接淹没了低处的沙滩,正携带着泥沙和 debris(碎片)向内陆侵蚀。他的独木舟!虽然加固在巨礁后,但如果海浪如此凶猛,巨礁能否完全庇护它?那绑缚的绳索能否承受持续不断的巨力拉扯?
危机感并非只来自听觉。他身处的这个“生存三角”也并非绝对稳固。每一次外面传来巨大的撞击或树木倒伏的震动,头顶和四周的废墟堆积物都会发出令人不安的“簌簌”声,细小的泥沙和碎木屑不断落下。支撑着这个三角空间的主要是壁炉的石质结构和几根侥幸以特定角度卡住的粗大断梁。但这些断梁本身已经受损,在持续的、不均匀的压力和外部震动下,它们也在发出细微的、仿佛随时会彻底断裂的“吱呀”声。
有一次,当外面一声特别近、特别剧烈的树木倒伏声传来时,林枫清晰地感觉到头顶上方某根支撑木猛地向下一沉!堆积的茅草和杂物劈头盖脸落了他一身,本就狭窄的空间瞬间又缩小了几分,一股更浓重的尘土味弥漫开来。他屏住呼吸,一动不动,直到那根支撑木似乎卡在了新的位置,不再下沉,但那令人心悸的“吱呀”声却持续不断,提醒着他头顶的重量和脆弱。
黑暗放大了所有这些声音带来的恐惧。他看不见具体的破坏,但脑海中的想象往往比现实更加惨烈。他知道,即使风暴现在停止,他面临的也将是一个面目全非、遍地狼藉的岛屿,许多他依赖的设施和资源点可能已不复存在。
然而,在这场由声音描绘的、全方位的破坏图景中,有一种“声音”或者说“存在感”,始终以一种冰冷而稳定的方式,占据着他意识的角落——墙角那个容器。
它的红光,如同黑暗中最顽固的污渍,穿透堆积物的缝隙,执拗地映入林枫的眼帘。那脉动的节奏,似乎并未受到外界狂暴破坏声的影响,依旧保持着一种诡异的、自成体系的规律。更让林枫感到不安的是,随着外面风暴破坏力的展现,随着那些巨大碎裂声的传来,那红光的脉动,似乎……变得更“有力”了?不再是单纯的明暗变化,而是每一次亮起时,光芒的“强度”都似乎达到一个更高的峰值,将周围一小片区域的废墟纹理都映照得更加清晰,甚至能隐约看到红光中似乎有更细微的、快速流动的光丝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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