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深嵌在船舱底部、只露出芝麻大小异色斑点的坚硬物,让林枫停下了所有动作。他俯身凑近,借着从椭圆形舱口落下的天光,用石片的尖角小心翼翼地刮擦其周围已经炭化发酥的木质。炭粉簌簌落下,那异物的轮廓逐渐清晰了些——并非规则的球形或方形,而是带着一种不规则的、略显扭曲的形态,颜色深暗,近乎黑褐色,与周围黄白色的硬木截然不同。
是石块?还是矿物?林枫用石片轻轻敲击它,发出“嗒”的一声脆响,与敲击木材的沉闷声迥异。他尝试用石片的边缘去撬动,但它嵌得极深极牢,纹丝不动。连续几天的“烧凿”作业,火焰和炭化都未能让它松动分毫,足见其坚硬与顽固。
他沉吟片刻。强行凿挖取出,可能会对周围已经成型的船底木质造成不可预知的损伤,甚至导致开裂。这艘独木舟耗时良久,工程已过大半,容不得半点结构性风险。况且,这异物虽然突兀,但似乎只局限在很小一点,并未向四周蔓延。它或许只是这棵巨树在漫长生长岁月中,偶然包裹进去的一块坚硬燧石或矿物结核,虽不寻常,但未必是祸患。
权衡利弊后,林枫做出了决定:暂时不去理会它。只要它不影响船体的整体强度和密闭性,就让它留在那里。他将那里仔细清理干净,确保没有松动的炭块残留,然后特意将那一小块区域打磨得与周围齐平,只是心里默默记下了这个特殊的位置。这个小小的谜团,被他暂时封存在未来的船底。
处理完这个插曲,船舱的挖空工作继续。又经过了十余天烟熏火燎的“烧凿”,椭圆形的船舱终于初具规模,深度达到了约四十公分,足以让他屈膝坐在其中。粗糙的内壁上布满炭黑、凿痕和木材天然的纹理,仿佛一个原始洞穴。
接下来,是更为漫长、更需要耐心的阶段——打磨。
林枫的目标是将船舱内外所有粗糙的表面打磨光滑。这不仅是为了美观,更是出于实用考量:光滑的内壁可以减少摩擦,乘坐更舒适;光滑的外壳(尤其是船底和水线以下部分)能显着降低在水中的阻力,让划行更省力,速度更快;均匀光滑的表面也有助于提高船体的整体强度和防水性。
他首先处理船舱内部。这相对容易一些,至少空间开阔,便于用力。他收集了数种不同的石材。粗糙多孔、质地相对柔软的砂岩是他的主要“粗砂纸”,用来磨平那些最突出的棱角和烧凿留下的凹凸不平。更细腻一些的板岩和某些页岩,则用作“细砂纸”,进行第二遍的精细打磨。
工作单调而重复。他蹲在或趴在船舱里,手持石块,沿着木材的纹理方向,一下一下,一遍一遍地摩擦。砂石摩擦木头发出的“沙沙”声持续不断,木屑和石粉混合的粉尘在光线中飞舞,落满他的头发、肩膀。汗水滴落在新打磨出的、略显温润的木面上,留下深色的印记,又很快被他用下一轮打磨拭去。
日复一日,他的手掌磨得更糙,指关节因为持续用力而微微肿大。但船舱的内壁,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着变化。焦黑和毛刺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逐渐显露的、木材本身的温和色泽与流畅纹理。当他的手掌抚过那些变得越来越光滑的表面时,一种奇异的满足感油然而生。这不再是野蛮开凿的痕迹,而是经由他双手,赋予这件造物的精细与温度。
内部打磨接近尾声时,他开始着手处理船体外部,尤其是未来吃水的部分。这比内部打磨困难得多。巨大的原木体积,使得他需要不断变换姿势和位置。有些区域他必须躺在地上操作,有些则需要将树干垫高。
为了打磨船底中央区域,他想了个办法:在树干两侧堆起石堆,用绳索和杠杆小心地将船体一侧略微抬起,垫入木棍,使其倾斜,这样他才能钻到底下进行作业。这项工作异常辛苦,空间狭小昏暗,石粉扑头盖脸,但他一丝不苟。
他不仅仅打磨平整,还开始有意塑造船体的线型。用眼睛观察,用手触摸,他用砂岩慢慢修整船头和船尾的轮廓,使其呈现出更流畅的、利于破水的弧度。这需要更细致的判断和更轻柔的力度,仿佛在雕刻一件艺术品。
在反复的打磨中,他对这棵巨木的理解也日益加深。哪些部位的木质格外坚硬紧密,哪些地方的纹理略有疏松,他都了然于胸。他甚至发现,靠近船尾底部有一小片区域,木质颜色比其他地方略深,纹理也更加细密如波浪,触手冰凉坚硬,仿佛是这棵树的“脊梁”所在。他特意将那里打磨得格外光滑,心中暗想,这或许是这条船未来最坚固的部位。
随着打磨的进行,独木舟的形态越发清晰、优美。原始的粗犷感渐渐褪去,一种经过人力精心驯服后的、内敛而蕴含着力量的美感显现出来。林枫时常在休息时,退开几步,静静地凝视着自己的作品。夕阳的金辉洒在光滑的木质表面上,泛着柔和的、蜜一样的光泽。这不是一件求生的粗糙工具,这是他心血与智慧的结晶,是通往更广阔天地的翅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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