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触及皮肤的瞬间,两人心中皆是一凛。
慕容晚晴感受到的,是那脉搏中强健底下隐含的一丝不易察觉的涩滞与虚浮,尤其是心脉部位,确有旧伤未愈、余毒未清的迹象,且比她预想的要顽固一些。这三年,他恐怕并未得到真正有效的根治疗法,只是靠内力或药物压制。
而南宫烨,则在女子微凉的指尖搭上手腕时,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这触感……还有那诊脉时专注沉静的气息……为何又有一丝模糊的熟悉感掠过心头?仿佛很久以前,也有人曾这样为他诊过脉……
他凝神看去,只见“素问先生”垂着眼睫,神情专注,纤长的手指稳稳搭在他的脉上,仿佛全部心神都已沉浸在那跳动的脉搏之中。从这个角度,能看到她低垂的眉眼,睫毛长而密,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她的呼吸很轻,很稳。
时间一点点过去,书房内寂静无声,唯有窗外风吹竹叶的沙沙声。
半晌,慕容晚晴收回手,抬眸看向南宫烨,眼神已然恢复平静无波:“王爷此患,乃陈年旧毒深入经脉,虽被强行拔除大半,但余毒与受损的经脉纠缠不清,每逢外界引动,便发作为痛。年深日久,已损及心脉根本。寻常药物针灸,只能缓解一时,难以断根。”
南宫烨眸色一深。她说得分毫不差!“旧毒”、“深入经脉”、“损及心脉根本”,这与当年为他解毒的太医令私下所言几乎一致,甚至更精准!她果然能看出来!
“先生既知病根,可有根治之法?”南宫烨问道,语气中听不出急切,但眼神却锐利了几分。
慕容晚晴沉吟片刻:“根治……需内外兼施,过程漫长,且需王爷全力配合。外,需以特殊针法配合药浴,逐步剥离清除经脉中残留的余毒,修复受损之处。内,需服用汤药,固本培元,增强自身抵御与修复之力。此外,王爷需尽量避免过度劳累、情绪剧烈波动,并辅以特定的导引之术,调和气血。”
她说得条理清晰,方案具体,俨然胸有成竹。
南宫烨手指在案几上轻轻敲击:“特殊针法?药浴?不知先生所言药浴,需用何药?”
“药浴方需根据王爷脉象变化随时调整,但核心需几味疏通经脉、化解余毒的药材,如‘七叶金线莲’、‘地脉紫芝’、‘寒潭龙涎草’等。”慕容晚晴报出几个名字,皆是世间难寻的珍稀药材。
南宫烨眸光微闪。这些药材,确实都对经脉之伤和奇毒有奇效,但也确实珍贵异常,有价无市。她这是开出条件,还是真的必需?
“这些药材,本王会设法寻来。”南宫烨缓缓道,“只是这治疗过程,先生需要频繁过府?”
“初期需每日行针一次,配合药浴,约需半月。待脉象稳定,可改为隔日,再逐步延长间隔。整个疗程,恐需三月乃至更久,视王爷恢复情况而定。”慕容晚晴回答得不疾不徐。她知道这要求有些过分,一个来历不明的医者,要求频繁出入王府为尊贵的王爷治疗,本身就充满风险与猜疑。但她必须如此,一方面是为了获取信任和接触机会,另一方面,她也确实需要时间观察南宫烨,以及……确保治疗有效,毕竟他身上这伤,与当年之事脱不开干系。
南宫烨沉默了片刻。书房内的空气仿佛都凝滞了。
良久,他才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先生所言,本王记下了。药材之事,本王会安排。至于治疗……还需从长计议。今日有劳先生诊断,诊金稍后会奉上。”
这是婉拒了即刻开始治疗,但也没有完全关闭大门。
慕容晚晴心中了然,起身行礼:“贫道明白。王爷若有决断,可随时派人到济世堂知会。若无他事,贫道先行告辞。”
“先生慢走。”南宫烨微微颔首。
慕容晚晴转身,步履平稳地走出书房。直到离开王府,坐上回程的马车,她才轻轻吐出一口浊气。
这次会面,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南宫烨的试探,她的应对,都在无形中进行。
他怀疑她,但尚未确定。她则需要在他眼皮底下,继续扮演好“鬼谷素问”这个角色,同时寻找机会,达成自己的目的。
而留在书房内的南宫烨,在慕容晚晴离开后,依旧坐在原位,手指无意识地在方才被诊脉的手腕处摩挲。
“冷锋。”他低声唤道。
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书房角落。
“去查,‘七叶金线莲’、‘地脉紫芝’、‘寒潭龙涎草’这些药材,近三年内,市面上有无大宗交易或异常流向。尤其是……与江南、西南地区,或与靖西侯府有关的线索。”
“是!”冷锋领命,旋即迟疑道,“王爷,您真信她能治?”
南宫烨目光投向窗外摇曳的竹影,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弧度:“信不信,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来了,而且……她似乎对本王的‘旧患’,了解得太清楚了。”
清楚得,不像仅仅是通过诊脉推断出来的。
更像……是早就知道。
这就有意思了。
慕容晚晴,或者该叫你……真正的名字是什么?
我们之间的游戏,似乎越来越有趣了。
而马车上的慕容晚晴,也在闭目沉思。南宫烨身上的毒伤后遗症,比她预想的要麻烦一些,但并非无药可治。只是治疗过程,必定充满风险与变数。
她需要更谨慎地规划接下来的每一步。
宝儿在一旁,终于忍不住小声问:“师父,王爷的病……能治好吗?他看起来……好厉害的样子,好像一点也不像生病。”
慕容晚晴睁开眼,看着儿子好奇又带着点畏惧的小脸,轻声道:“人不可貌相。有些病痛,是藏在里面的。平安,记住,看人看事,不能只看表面。”
“哦……”宝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心里却想着,那个王爷虽然看起来很厉害,但师父好像一点也不怕他。师父才是最厉害的!
马车驶向安仁坊,将巍峨的王府渐渐抛在身后。但慕容晚晴知道,她与南宫烨之间的纠葛,才刚刚拉开一个序幕。而这场以医术为名、实则为身份与过往的试探与博弈,注定不会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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