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老夫人被“鬼谷素问”从鬼门关拉回的消息,在永宁坊的富贵圈子里悄然传开,自然也更为清晰地传入了靖西侯府的内院。
翌日,济世堂安仁坊义诊点刚开门不久,一位穿着靛蓝色绸缎比甲、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约莫四十余岁的嬷嬷,带着两个低眉顺眼的小丫鬟,出现在了小院门口。嬷嬷面容严肃,眼神带着惯常打量下人的审视,举止间透着大户人家管事娘子特有的端庄与疏离。
萧震上前询问,嬷嬷微微颔首,声音平稳而不失礼数:“老身姓赵,是靖西侯府的管事嬷嬷。听闻素问先生医术高明,仁心济世,特奉我家夫人之命,前来相请,为府中一位积年的老嬷嬷诊治咳喘之疾。不知先生可否移步?”
说是“夫人之命”,请的却是“府中老嬷嬷”,这其中的分寸拿捏,既表达了侯府对“素问先生”医术的关注,又保留了足够的矜持与距离,不至于让一个来历不明的游医轻易触及侯府核心主子的健康。
慕容晚晴正在为一位老翁针灸缓解腰腿痛,闻言手中银针稳稳落下,并未抬头,只淡淡道:“既是侯府相请,贫道本不应推辞。只是眼下正有病人,且义诊点初设,约定每日此时开诊,恐失信于已等候的街坊。可否请赵嬷嬷稍候片刻,待贫道处理完手头几位急症?或者,若府上嬷嬷行动尚可,也可带来此处诊治。”
她语气不卑不亢,既未因侯府名头而受宠若惊立刻应承,也未故意拿乔,而是将眼前病人的需求放在了前面,同时给出了合情合理的替代方案。
赵嬷嬷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寻常医者,哪怕是有些名气的,听到靖西侯府相请,哪个不是立刻放下手中一切,殷勤备至?这位素问先生,倒是沉得住气,且话里话外透着对贫苦病人的一视同仁。
她想起出门前,世子夫人(慕容晚晴的舅母)特意嘱咐:“那位素问先生风评极佳,颇有风骨,赵嬷嬷去请,需客气些,莫要以势压人。” 看来世子夫人所言非虚。
“先生仁心,老身佩服。” 赵嬷嬷语气稍缓,“既如此,老身便在此等候片刻。至于病人……咳喘得厉害,吹不得风,恐怕不便移动,还需劳烦先生过府。”
“可。” 慕容晚晴简单应了一个字,手下动作不停,继续为老翁行针。宝儿在一旁配合递针、艾绒,小脸认真。
赵嬷嬷不再多言,带着丫鬟安静地站到一旁等候,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打量着这间简朴却洁净的小院,以及正在看诊的师徒二人。
那位素问先生,果然如传闻中般年轻,一身天青色布衣,洗得有些发白,却异常整洁。她专注诊病时,侧脸线条清冷,眼神沉静,自有一股令人心定的力量。而那个小药童,模样生得极好,眼珠黑亮,行事有条不紊,偶尔与师父低声交流时,声音清脆,用语竟也十分得当,全然不似寻常小童懵懂。
约莫过了两刻钟,慕容晚晴处理完手头几位情况较急的病人,对后面排队的人解释了几句,承诺下午会延长坐诊时间弥补,这才净了手,对赵嬷嬷道:“让嬷嬷久候。烦请带路。”
“先生请。” 赵嬷嬷侧身引路,门外已备好一顶青布小轿,虽不华丽,但干净舒适,显然是侯府考虑到“游医”身份,特意准备的,既不失礼,也不逾制。
慕容晚晴只带了宝儿和萧震一人随行。宝儿背着小药箱,萧震则不远不近地跟在轿旁。
一路无话,穿过永宁坊宽阔整洁的街道,从靖西侯府的西侧角门而入。侯府庭院深深,亭台楼阁错落,虽不显奢靡,但一草一木、一砖一瓦皆透着百年勋贵的底蕴与威仪。仆役丫鬟往来,悄无声息,规矩森严。
轿子在一处较为僻静、但收拾得十分整洁的院落前停下。赵嬷嬷引着慕容晚晴师徒进入厢房。屋内药气弥漫,一位头发花白、面容憔悴的老嬷嬷靠在床头,正掩着嘴低声咳嗽,每咳一声都牵动着全身,显得痛苦不堪。旁边有个小丫鬟正在为她捶背。
“顾嬷嬷,素问先生请来了。” 赵嬷嬷上前说道。
那位顾嬷嬷抬起浑浊的眼睛,看向慕容晚晴,想要说话,却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慕容晚晴上前,先示意小丫鬟停下,然后温声道:“老人家莫急,先缓口气。” 她并未立刻诊脉,而是先观察老嬷嬷的面色、呼吸频率、咳嗽的声响和痰盂中痰液的性状(虽被布帛遮盖,但隐隐可见暗色),又轻轻摸了摸她的额头和手心。
“老人家这咳喘,起于何时?痰色如何?夜间是否加重?可伴有发热、盗汗?” 她一边问,一边自然地执起老嬷嬷的手腕。
顾嬷嬷断断续续地回答,赵嬷嬷在一旁补充。原来这咳喘已有两三年,时轻时重,近几个月加重,痰中时而带血丝,夜间尤甚,伴有低热和盗汗,人也消瘦得厉害。
慕容晚晴凝神诊脉,左右手交替,片刻后,心中已有定论。此乃肺痨(肺结核)之症,且已非初期,迁延日久,耗伤气阴,肺络受损。在古代,这几乎是不治之症,只能拖延。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