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士绅们骨头缝里榨出来的粮食,还没来得及在府库里焐热,城外北狄大营的战鼓就如同催命的闷雷,再次隆隆响起。这一次,鼓声连绵不绝,带着一股不破城池誓不还的决绝。
兀良哈彻底失去了耐心。接连的挫败——攻城锤被毁,粮队被劫,营中流言四起——让他在左贤王面前颜面尽失。他不再试探,不再保留,将两万大军如同压箱底的赌注,全部推上了牌桌。
朝阳似乎也被这冲天的杀气所慑,躲在厚重的乌云后不敢露头。天地间一片晦暗,唯有北狄大营中升起的无数火把,将城墙内外映照得一片猩红。
“全军压上!不分主次!四面围攻!第一个蹬城者,赏千金,奴仆百人!破城之后,十日不封刀!”兀良哈跨坐在战马上,挥舞着弯刀,发出了野兽般的咆哮。
“嗷呜——!”北狄士兵被这前所未有的重赏和纵容刺激得双眼赤红,如同决堤的狂潮,从四面八方朝着雍州城涌来!云梯、钩索、甚至简陋的飞梯,密密麻麻,如同蝗虫过境。箭矢如同瓢泼大雨,覆盖了整个城头,压得守军几乎抬不起头。
真正的炼狱,开始了。
陈野站在城楼,看着这铺天盖地而来的攻势,脸色凝重如水。他料到兀良哈会报复,却没料到是如此疯狂的、不计代价的全线猛攻!
“传令!所有能动弹的人,全部上城墙!预备队补缺!民夫运送箭矢滚木!医护队就近待命!”陈野的声音在震天的喊杀和鼓噪声中,依旧清晰地传遍城头,“告诉兄弟们,没有退路了!身后就是爹娘妻儿!想活,就给老子把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
“遵命!”传令兵嘶哑着喉咙,奔向各处。
战斗从一开始就进入了最残酷的白热化。北狄人如同疯魔,顶着守军拼死射下的箭矢和砸下的滚木礌石,悍不畏死地攀爬。城墙每一段都在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厮杀声、惨叫声、兵刃碰撞声、墙体被撞击的闷响声……交织成一曲死亡交响乐。
张彪如同一个血色的磐石,钉在最危险的北门。他手中的鬼头刀已经砍得卷刃,换了一把又一把,身上添了无数道伤口,皮甲碎裂,露出翻卷的血肉,但他依旧如同不知疼痛的猛虎,咆哮着将每一个冒头的北狄兵砍下城去。他身边的云溪老卒和敢战的乡勇,一个接一个地倒下,尸体很快堆满了垛口。
“彪子!这边顶不住了!”一个乡勇小队长满脸是血地喊道,他防守的那段城墙,同时搭上了三架云梯,北狄兵如同下饺子般往上爬!
张彪怒吼一声,带着几个亲兵冲过去,如同蛮牛般撞入敌群,刀光闪处,血肉横飞,暂时将缺口堵住。但更多的北狄兵如同附骨之疽,源源不断。
其他方向的情况同样惨烈。东门一段原本就脆弱的墙体,在投石机的持续轰击和士兵的猛攻下,终于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坍塌了一段近丈宽的缺口!
“城墙破了!杀进去!”北狄军官兴奋地狂吼,潮水般的士兵朝着缺口涌来!
“堵住!快堵住缺口!”胡老吏声嘶力竭地吼着,带着民夫和预备队员,扛着沙包、门板、甚至是桌椅,拼命往缺口填塞。但人的速度,如何比得上洪水?
眼看缺口就要被突破!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陈野带着最后的预备队——一支由伤势稍轻的伤员和年纪较大的民夫组成的“敢死队”,冲到了缺口处。
“列阵!长枪在前,刀盾在后!给老子结成‘蜂窝阵’!”陈野嘶哑着嗓子吼道。
这是他从现代军事知识里扒拉出来的,针对狭窄地域防御的简易阵型。看似杂乱,实则相互依托。长长的削尖木桩(粪叉升级版)从盾牌缝隙中猛地刺出,将冲在最前面的北狄兵捅了个对穿!后面的刀盾手则拼命格挡砍杀。
这突如其来的、怪异的阵型和悍不畏死的抵抗,让冲进缺口的北狄兵为之一滞。缺口处瞬间变成了一个血腥的磨盘,双方士兵在这狭小的空间里挤在一起,用最原始的方式搏杀,每一秒都有人倒下。
陈野也挥舞着一杆长枪,不断突刺。他没什么章法,全靠一股狠劲和不要命的架势。一个北狄百夫长看出他是头领,嚎叫着挥刀扑来。陈野不闪不避,任由弯刀擦着肩膀划过,带起一溜血花,手中长枪却如同毒蛇般猛地刺入了对方的咽喉!
那百夫长难以置信地瞪着陈野,缓缓倒下。
“看什么看!老子换一个够本,换两个赚一个!”陈野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狞笑着吼道,状若疯魔。他的凶悍极大地鼓舞了身边那些原本惶恐的“敢死队员”,众人发一声喊,竟然暂时将这致命的缺口堵住了!
然而,四面八方的压力实在太大了。守军的人数在飞速消耗。箭矢很快射光,滚木礌石也消耗殆尽。战斗从远程压制变成了纯粹的肉搏和城头争夺。每一寸城墙,都在反复易手,洒满了双方的鲜血。
小莲带着医护队,冒着箭矢,在城墙上穿梭,将伤员拖到相对安全的地方进行简单的包扎。看到那些熟悉的、昨天还在一起说笑的的面孔,此刻变成冰冷的尸体或残缺的伤者,她的眼泪早已流干,只剩下麻木的坚韧。一个年轻的乡勇腹部被划开,肠子都流了出来,他抓住小莲的手,眼神涣散:“姐……我……我饿……想吃……炊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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