码头那把火烧到后半夜才彻底熄灭。
第二天一早,整个江州城都在议论那场火。有说陈巡查铁面无私的,有说赵主事罪有应得的,也有嘀咕“新官上任三把火,烧完了码头活谁管”的。
陈野没管那些议论,天刚亮就带着张彪和两个水性好的翊卫来到码头废墟。烧剩的船骨架还冒着青烟,空气中弥漫着焦糊味。
“大人,就是这儿。”张彪指着船尾位置,“昨晚捞箱子时,俺摸到水底下还有东西,用铁链拴着,沉得很。”
陈野蹲在岸边,盯着浑浊的河水:“下去看看。小心点。”
两个翊卫脱了外衣,咬住短刀,一个猛子扎下去。河水不深,也就一丈多,但底下淤泥厚,能见度低。约莫一盏茶功夫,两人先后浮上来,喘着气摇头:“大人,底下……底下是空的!铁链还在,拴着几块大石头,没箱子了!”
陈野眉头一皱:“被人连夜捞走了?”
“看痕迹不像。”一个翊卫抹了把脸,“铁链断口很新,是硬生生扯断的。但要是捞箱子,没必要弄断铁链,直接开锁就行。”
张彪挠头:“难道是……箱子自己跑了?”
陈野盯着河面,忽然笑了:“不是箱子跑了,是有人不想让咱们知道,水底下原来拴的是什么。”他站起身,“走,去见见赵德明。他应该知道。”
府衙大牢阴暗潮湿。赵德明被单独关在一间牢房,没了官袍,只穿着白色囚衣,缩在墙角,眼神涣散。
牢门打开,陈野走进来,拖了把破凳子坐下。张彪守在门外。
“赵主事,睡得可好?”陈野问。
赵德明哆嗦了一下,没吭声。
陈野也不急,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打开,里面是两只还温热的肉包子。他拿起一个,咬了一口:“悦来客栈早上新蒸的,肉馅不错。你要不要?”
赵德明咽了口唾沫,还是没动。
陈野吃完一个包子,擦了擦手:“咱们聊聊。昨晚码头那把火,烧掉的是火药和军械。但水底下拴着的,不是那些吧?”
赵德明猛地抬头,眼中闪过惊恐。
“让我猜猜。”陈野掰着手指,“盐铁专卖,利润最大。但盐铁司查得严,不好运。所以你们用官船打掩护,上面装火药军械吸引注意,水底下用铁链拴着盐包或者铁锭——沉在水里,查船时查不到,到地方再捞起来。对不对?”
赵德明脸色惨白,嘴唇发抖。
“昨晚我们捞上来几个军械箱子,你们急了。”陈野继续道,“怕我们接着查水底,所以连夜派人下水,把铁链弄断,让东西顺水漂走——或者,转移到别的地方去了。”
他凑近些,压低声音:“赵主事,你现在交代,是谁让你这么干的,盐铁运去哪儿了,还能算你戴罪立功。要是等我查出来……”
赵德明忽然崩溃,扑到栅栏前:“陈大人!我说!我都说!是……是盐铁司的吴大使!他让马彪找船,我负责安排泊位和通关文书!水底下拴的是私盐,每次五百包,运往临州!昨晚……昨晚是吴大使派人弄断了铁链,盐包顺水漂到下游三里外的‘老鹰潭’,有人在那儿接应!”
“吴大使?”陈野记下这个名字,“盐铁司的从六品大使,胆子不小。马彪分多少?”
“三成!吴大使拿四成,我……我拿两成,剩下打点关卡。”赵德明哭道,“陈大人,我是被逼的!吴大使说,不干就让我滚出漕运司!我一家老小……”
“你一家老小要吃饭,别人一家老小就不用活了?”陈野冷笑,“私盐一本万利,可你们卖的还是高价!江州百姓吃不起官盐,连私盐都吃不起!这些账,你算过吗?”
赵德明瘫坐在地。
陈野起身:“写供词,画押。吴大使、接货人、打点的关卡,一个不漏。写完了,说不定能留条命。”
走出牢房,张彪跟上来:“大人,现在去抓吴大使?”
“不急。”陈野看向盐铁司方向,“先让他慌一会儿。彪子,你带几个兄弟,去老鹰潭转转,看看接货的是哪路神仙。记住,别打草惊蛇,看清路数就行。”
张彪咧嘴:“得嘞!”
码头废墟旁,刘老根和几十个漕工正围着一块新立的木牌。牌子上是孙文远连夜让人写的《江州码头工酬新规》,大白话,还按了知府大印。
“……装卸货物,按件计酬,明细如下:粮包每袋两文,布匹每捆三文,瓷器每箱五文(破损自赔)……每日巳时、酉时发放工钱,当场结清,不得拖欠……”
漕工们识字的不多,刘老根磕磕巴巴念着,周围人竖着耳朵听。
“刘头儿,这……这真能给够钱?”一个年轻漕工问。
刘老根还没答,陈野走了过来:“给不够,你们就去知府衙门敲鼓。孙大人说了,谁拖欠工钱,查实一次罚十两,罚金一半补偿工人,一半入码头修缮基金。”
他指了指木牌旁边另一个小牌子:“这是工钱公示牌。每天干了多少活,该拿多少钱,都会写在这儿。谁觉得不对,当场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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