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陈野让张彪把柴房里那两个捕快提溜出来,卸了绑,下巴装回去。
俩捕快满脸惊恐,缩着脖子不敢抬头。
“别怕,”陈野坐在条凳上,慢条斯理喝着粥,“昨儿晚上是误会。你们知府大人派你们来‘护卫’,本官心领了。待会儿就跟本官一起回衙门,给你们大人捎个话——本官,谢谢他。”
他喝完最后一口粥,抹抹嘴站起身:“彪子,带上咱们的‘行李’。小莲,账本册子都拿齐了。走,拜访江州父母官去。”
悦来客栈掌柜躲在柜台后头,脸白得像纸。陈野经过时,敲了敲柜台:“掌柜的,房钱放这儿了。另外……”他压低声音,“你这客栈,今晚可能得住进官差。收拾干净点。”
掌柜腿一软,差点跪了。
江州知府衙门比吴州府衙气派得多,朱漆大门,石狮威武。只是门廊下蹲着几个衣衫褴褛的百姓,被衙役驱赶着:“去去去!大人还没升堂!外边等着!”
陈野一行刚到门口,里头就快步走出个师爷模样的瘦高个,满脸堆笑:“可是陈巡查?知府大人已在二堂恭候,请!”
两个捕快想溜,被张彪一手一个拎着后领,跟着进了门。
二堂里,江州知府孙文远端坐主位,四十出头,面皮白净,三缕长须,穿着四品绯袍,倒有几分儒雅气。见陈野进来,起身拱手:“陈巡查远来辛苦,下官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陈野还礼,看了眼那两个瑟瑟发抖的捕快:“孙大人客气。昨儿晚上,贵衙两位兄弟到客栈‘护卫’,本官特地带回来,当面致谢。”
孙文远脸色微变,随即笑道:“误会,误会!定是下面人不懂规矩,惊扰了陈巡查。来人,带下去,好好管教!”
衙役上前要带人,陈野抬手:“不急。本官还有几句话要问他们。”他转向俩捕快,“昨儿晚上,是谁派你们去客栈的?去做什么?”
俩捕快偷瞄孙文远,不敢吭声。
孙文远干咳一声:“陈巡查,这等小事……”
“小事?”陈野从怀里掏出那块捕快腰牌,放在桌上,“知府衙门的捕快,半夜持刀闯入朝廷巡查使住所,这是小事?孙大人,按《大雍律》,这该当何罪?”
孙文远额头冒汗:“这……下官一定严查!”
“是要严查。”陈野坐下,自己倒了杯茶,“不过本官今日来,不是为这事。奉旨巡查江州漕运、体察民情,孙大人,咱们先办公事。”
他示意小莲拿出一本册子:“这是本官沿途所见所闻。江州八县,流民逾万,皆言税赋沉重,剿匪捐、修堤捐、义仓捐、团练捐……名目繁多,一亩地加征三升至八升不等。孙大人,可有此事?”
孙文远正色道:“陈巡查明鉴。江州近年匪患频仍,河堤年久失修,不得已加征捐税,皆为保境安民。且所有捐税,皆有账可查,绝无私吞!”
“账本呢?”陈野问。
“已在整理,稍后便呈给巡查过目。”
“不用稍后。”陈野笑了,“本官带了几个证人,孙大人不妨先听听。”
陈野对张彪使了个眼色。张彪大步出去,不多时,带进来三个人——正是路上用煤饼换消息的老汉,还有两个面黄肌瘦的汉子。
三人在堂下跪倒,瑟瑟发抖。
陈野温声道:“老伯,别怕。把你在路上跟本官说的,再说一遍。你家在哪儿,几亩地,交了多少税,怎么逃出来的。”
老汉颤巍巍开口,说到儿子累死,儿媳改嫁,孙子饿得哭,老泪纵横。另外两个汉子也说了各自遭遇:一个因交不起剿匪捐,房子被拆了抵税;一个被强征去修河堤,干了三个月,一文钱没拿到,还被打瘸了腿。
孙文远脸色铁青:“刁民胡言!捐税皆有定额,岂会如此苛重!定是尔等逃税在先,还敢诬告官府!”
陈野不说话,等三人说完,让小莲把记录册子递给孙文远:“孙大人看看,这三位说的,和本官记的可有出入?”
孙文远匆匆翻看,越看手越抖。
陈野又拿出一本册子:“这是本官在城门处,花二两银子买的‘剿匪捐’税票。孙大人看看,这票,这戳,可是知府衙门所出?”
孙文远接过税票,盯着那个模糊的戳,汗如雨下:“这……这定是有人伪造!下官从未见过此票!”
“哦?”陈野挑眉,“那守城差役王老五,可是贵衙的人?他亲口说,这是知府大人定的规矩。”
“王老五?”孙文远咬牙,“此人……此人已革职查办!定是他私下伪造税票,鱼肉百姓!下官定严惩不贷!”
陈野笑了:“孙大人办事倒是利落。不过本官还有一问:冯世安在任时加征的捐税,如今冯世安已伏法,这些捐税,可还在征?”
孙文远擦汗:“这……冯逆所加捐税,已暂停征收。但剿匪、修堤乃急务,故暂留部分……”
“部分是多少?”陈野追问。
“约……约三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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