粮栈大火后的第七天,吴州城西外的荒滩安置点,已经彻底变了模样。
纵横交错的排水沟基本挖通,浑浊的积水顺着新修的土渠“哗哗”流向低洼处的沉淀池。一排排简陋但整齐的窝棚取代了原先乱七八糟的草席破布,虽然还是竹木为骨、茅草为顶,但至少能遮风挡雨,地面也垫高了,铺了层碎石和干草,不再泥泞不堪。
窝棚区东侧,妇女工坊的纺车声从早响到晚。西侧,新起的几座改良煤饼窑冒着青烟,窑工们赤着膀子,将混合好的煤泥填入木模,压制成型,晾晒在搭起的竹架上。北边空地上,老吴带着几个略识字的流民,正用树枝在沙地上教二十几个孩子认字:“米、粮、工、田……”
整个安置点,像一台刚刚上油、开始运转的机器,虽然粗糙,却充满生机。
陈野蹲在刚刚平整出来的一片空地上,手里拿着一根烧焦的树枝,在地上画着什么。张彪、小莲、王老三、苏文谦围在旁边。老吴也被叫了过来。
“这片地,土质还行,离水源也近。”陈野用树枝点着地面,“挖掉表层浮土,下面就是能种菜的熟土。现在天暖了,种点快熟的菜,豆角、黄瓜、小白菜,两个月就能见收成。就算不多,至少能让大伙儿碗里见点绿。”
苏文谦看着地上简陋的规划图,感叹道:“陈大人真是处处用心。只是……开垦菜地,需要人手,也需要肥料。眼下安置点人手虽多,但修渠、建屋、工坊、窑场都已占用不少,恐怕……”
“人手不够就轮班。”陈野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男人白天干重活,傍晚下工后,抽一个时辰,轮流来开地。妇女工坊那边,活计可以带回家做,腾出些人也来帮忙。肥料更简单——咱们这么多人,每天那么多粪尿,挖几个大坑沤着,就是上好的粪肥。再让彪子带人,去河边捞点水草淤泥,混在一起。”
他看向老吴:“老吴,这事儿你牵头。你识文断字,又会算数,把能抽出来的人手排个班,地块划好,工具分配,记录工分,都归你管。再找几个有种菜经验的老农,当技术指导。”
老吴激动得脸发红,连连点头:“大人放心!小……小人一定办好!”他从一个差点饿死的流民塾师,到如今被委以重任,感觉像做梦一样。
安置点南边靠近运河的一片硬地上,铺开了巨大的草席和防雨布(从沈家“征购”的泡水粮食中抢救出来的)。上面摊晒着从沈家运来的、部分受潮但尚未霉变的粮食。几百名妇女、老人、半大孩子,手持木耙、竹匾,仔细地翻晒着麦粒、稻谷。这是项枯燥却要紧的活计,翻晒不及时,粮食就会发霉变质。
王老三带着几个“协会”伙计巡视,忽然眉头一皱,快步走到一片晾晒区,抓起一把麦粒,放在鼻尖闻了闻,又捡起几粒放进嘴里咬了咬。
“这片的粮食,谁负责的?”王老三脸色沉了下来。
一个瘦小的中年妇人怯生生地站出来:“王……王掌柜,是俺。”
“你这晒的是什么?”王老三将手里的麦粒递到她面前,“你自己闻闻!有股子淡淡的霉味了!咬起来也不够脆!是不是偷懒没及时翻?还是底下垫的草席受潮了没换?”
妇人吓得眼泪都要出来了:“俺……俺没有偷懒!翻得很勤的!就是……就是这地靠近河,湿气重,太阳一落,潮气就返上来……”
王老三看了看地形,确实,这片地地势稍低,又近水。他正要说话,陈野走了过来。
“怎么回事?”
王老三汇报了情况。陈野抓了把粮食看了看,又蹲下摸了摸地面的草席和泥土,略一思索,道:“不是人的问题,是地方没选对,法子也不够好。”
他让张彪带几个人,去煤饼窑那边,拖来几板车烧窑剩下的煤渣(颗粒较细),又找来一些干燥的河沙。
“把这片地的粮食,先收到旁边干燥处。把下面的草席撤了。”陈野指挥着,“先铺一层煤渣,压实。再铺一层干河沙。最后铺上防雨布,再晒粮食。”
众人不解,但还是照做。煤渣吸水性极好,河沙隔热防潮。这样处理过的晾晒场,地面干燥,不易返潮。
陈野又让人在晾晒场周围,用竹竿和旧布搭起几个简易的“观察棚”,里面放着几个陶罐,罐里装着老吴他们用土法制出的、纯度不高的“硝”。
“这是干嘛用的?”苏文谦好奇地问。
“防鸟,也防某些‘不速之客’。”陈野神秘一笑,“硝这玩意儿,容易吸潮结块。但如果在干燥天气,把它薄薄撒在晾晒场周围,鸟雀不爱靠近。而且,万一晚上有人想搞破坏,踩上去,会留下特别的脚印——沾了硝的脚印,第二天太阳一晒,会微微发白,很好认。”
苏文谦恍然大悟,看向陈野的目光又多了一丝钦佩。这位陈大人,真是把能用的东西都用到了极致,心思缜密得可怕。
果然,新的晾晒方法效果显着,粮食霉变速度大大降低。而那几个放了硝罐的观察棚,也在两天后的清晨,发现了几个模糊的、带着白色痕迹的脚印——显然有人夜间试图靠近晾晒场,不知是想偷粮还是想破坏,但被陈野布置的“硝粉防线”惊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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