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雨轩内,沈家主在听到粮栈起火、运粮船沉没的噩耗后,脸色由青转白,身形晃了两晃,被左右家丁慌忙扶住。满堂文人面面相觑,惊疑不定,方才的风雅气氛荡然无存,只剩下骤雨敲窗的急促声响与远处隐约传来的嘈杂喧哗。
“快!快回去!”沈家主推开家丁,声音嘶哑急促,再无半点名士风度,“备车!立刻回城!通知所有管事、护院,全部去粮栈和码头!快!”
沈家众人顿时乱作一团,也顾不得什么诗会礼仪,簇拥着沈家主匆匆离去。留下的文人们窃窃私语,有人忧心忡忡,有人面露惊惧,也有人眼中闪过难以捉摸的神色。
陈野放下粗陶杯,站起身,对站在身后一脸茫然的张彪道:“彪子,把咱们的东西收拾好。咱们也该走了。”
“大人,去哪儿?”张彪一边手忙脚乱地把煤饼、粗布塞回褡裢,一边问,“回城外安置点?”
“不。”陈野看向窗外越来越大的雨势,眼中闪过精光,“去城西福昌粮栈。”
“啊?”张彪一愣,“去那儿干啥?看热闹?”
“看什么热闹!”陈野拍了他一下,“救人!沈家的粮栈起火,里面不知道有多少伙计、力工,还有周围的百姓可能遭殃。再说,那粮栈里堆的可都是粮食,烧了多可惜!”
他说得义正辞严,但嘴角那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让了解他的张彪心里打了个突——大人这架势,恐怕不止是去“救人”那么简单。
陈野转身,对着那位站起身要跟他同去安置点的府学教授苏文谦拱了拱手:“苏教授,城外安置点随时欢迎。不过眼下,城西怕是更需人手。若教授有心,不妨与陈某同去?亲眼看看,这权贵家业起火,与寻常百姓家遭灾,到底有何不同?”
苏文谦正色道:“正有此意。沈家虽与苏某政见不合,但人命关天,岂能坐视?学生愿随陈大人前往。”
陈野又扫视其他文人:“诸位若有心为吴州百姓做实事的,也可同往。救灾救急,不分贵贱亲疏,只问本心。”
几个年轻文士犹豫片刻,终究有两人站了出来,其余大多低头不语,或借口家中有事,匆匆离去。
福昌粮栈位于城西运河码头附近,是沈家最大的粮食储运枢纽。陈野一行人赶到时,火势已呈燎原之势。浓烟滚滚,火光冲天,将雨夜映照得一片橘红。粮栈那高大的仓储建筑在火焰中噼啪作响,不断有燃烧的梁木、瓦片坍塌坠落。
粮栈外一片混乱。沈家的管事、家丁如同没头苍蝇般乱窜,呼喝着取水救火,却组织不力。附近的百姓有的远远围观,有的试图帮忙,但更多是被火势惊吓、拖家带口逃离的周边居民。哭喊声、惊叫声、火焰燃烧声、房屋倒塌声混杂在一起,场面失控。
几辆水龙车(简陋的消防车)被沈家护院从别处调来,却因道路被逃难的人群和杂物堵塞,难以靠近火场。几个护院正粗暴地推搡挡路的百姓,引发阵阵怒骂。
“都他娘的让开!耽误了救火,烧死你们这群贱民!”一个护院头目满脸横肉,挥舞着皮鞭吼道。
“你们沈家的粮栈起火,凭什么推我们!我们的房子也要被烧了!”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哭喊。
眼看冲突就要升级。
陈野见状,眉头一拧,对张彪喝道:“彪子!带咱们的人,开路!维持秩序!”
张彪应了一声,带着跟来的十几个雍平护卫(虽着便装,但训练有素),如同楔子般插入混乱的人群。他们不推搡不打骂,只是手臂相连,形成人墙,硬生生在拥堵的街道上分出一条通往火场的通道,同时大声呼喊:
“乡邻们别慌!有序退让!让水龙车过去!先救火,火灭了大家才能安全!”
“老人孩子往这边走!别挤!看好自家东西!”
“有力气的青壮,帮忙清理路上杂物!快!”
雍平护卫们的声音洪亮沉稳,动作干脆利落,与沈家护院的粗暴形成鲜明对比。混乱的人群在他们的引导下,渐渐有了些秩序,通道被迅速清理出来,水龙车得以靠近火场边缘。
陈野则带着苏文谦和另外两个文士,快步走到那护院头目面前。
“你是这里的管事?”陈野沉声问。
护院头目见陈野气度不凡,身后还跟着文士,语气稍缓,但依旧倨傲:“正是!你是何人?别碍事!”
“我乃奉旨南下筹粮使陈野。”陈野亮出身份,“现在我问你:粮栈内还有多少人?可有困在里面未逃出的?起火原因可知?水源最近何处?可有疏散周围百姓的计划?”
一连串问题问得护院头目张口结舌,他哪想过这些?只顾着救火和耍威风了。
“废物!”陈野骂了一句,不再理他,转身对苏文谦道:“苏教授,劳烦您和这两位仁兄,组织些识字明理的人,帮忙登记疏散的百姓,尤其注意老弱妇孺,寻个安全地方暂时安置,清点人数,别落下人,也别让人浑水摸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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