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守府夜宴的气氛,因钱公公这不速之客的到来,瞬间从虚假的热闹跌入了冰点。本地官员富商们噤若寒蝉,连呼吸都放轻了几分,显然对这太监畏惧至极。
郑太守额角见汗,赔着笑脸:“钱公公说笑了,陈东家不过是北边来的行商,做些小本买卖,哪当得起公公‘久仰’。”
钱公公细长的眼睛眯着,像毒蛇盯住了猎物,根本不理会郑太守的打圆场,尖细的嗓音带着刺骨的寒意,直接刺向陈野:“小本买卖?杂家怎么听说,陈东家的‘雍平商号’富可敌国啊?连这均州的父母官郑大人都得了你们的好处,弄出些劳什子‘新式织机’、‘高效煤饼’,可是好大的手笔!”
他这话一出,郑太守脸色瞬间惨白。这太监消息太灵通了!而且语气不善,分明是来找茬的!
陈野心里门儿清,这阉货是二皇子派来咬人的狗,目的就是找自己麻烦。他脸上却堆起更“惶恐”也更“谄媚”的笑容,连忙起身,躬身行礼,姿态放得极低:“钱公公折煞小人了!小人哪有什么富可敌国,不过是混口饭吃。那织机和煤饼,都是北边匠人瞎琢磨的玩意儿,粗糙得很,入不得公公法眼。郑大人仁厚,不过是怜惜小人远道而来,给条活路罢了。”
“哦?是吗?”钱公公踱步到陈野面前,用保养得极好、留着长指甲的手指,轻轻掸了掸陈野肩膀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语气阴柔,“可杂家还听说,你们商队护卫精悍,车马沉重,不像只是运些粗笨物事的样子啊。陈东家,你这‘小本买卖’,做得可不太老实。”
压力如山般压下,厅内落针可闻。所有人都看出来了,钱公公这是要硬吃下这支“肥羊”商队!
陈野心中冷笑,面上却愈发“诚恳”,甚至带上了几分“委屈”:“公公明鉴!护卫精悍,实在是北边路上不太平,匪患丛生,不得已而为之。车马沉重,是因为……因为运的都是些不值钱的石头啊!”
“石头?”钱公公一愣,连郑太守等人都愣住了。
“对啊!”陈野一拍大腿,表情痛心疾首,“就是小人刚才跟郑大人提过的‘煤饼’!这玩意儿在北边穷苦地方还能当柴火烧,到了南方,天气暖和,谁稀罕这黑疙瘩?小人这次南下,本是听了朝廷号召,想运点北边特产换粮,支援灾区。可没想到……这煤饼它……它不好卖啊!砸手里了!如今车队里大半都是这玩意儿,沉得要死,还不值钱!小人现在是愁得吃不下睡不着,就指望郑大人和各位本地贤达能帮衬一把,多少收点,让小人换点粮食回去,不然连路费都亏没了!”
他这番声情并茂的“哭穷”,把“穷商贾被坑惨了”的形象演得淋漓尽致。说着,他还对身后使了个眼色,一个“伙计”立刻心领神会,从随身带的布袋里掏出几块乌漆嘛黑的煤饼,双手奉上。
“钱公公若不信,请看!这就是那倒霉催的煤饼!您瞧瞧,这玩意儿除了占地方、压秤,还能有啥用?”陈野指着煤饼,一脸的“悔不当初”。
钱公公看着那几块其貌不扬的黑疙瘩,眉头皱得更紧了。他确实听闻过北边有种叫煤饼的东西,但具体如何,并不清楚。看这陈东家说得情真意切,难道这商队真是外强中干,核心货物就是这些破烂?
他狐疑地拿起一块煤饼,入手沉甸甸,冰凉粗糙,怎么看都不像值钱货。难道真看走眼了?
陈野趁热打铁,脸上堆起谄媚到近乎卑微的笑容:“钱公公,小人虽穷,但对公公的敬仰之心那是犹如滔滔江水!这几块煤饼虽不值钱,却是小人一片心意,贡给公公……拿回府里,给下人们烧水沏茶,或许……或许也能省些柴火钱?”
他这话说得极其“贴心”,仿佛真在为钱公公考虑,用最“廉价”的贡品,表最“真诚”的忠心。
钱公公被他这番操作搞得有点懵,拿着那块煤饼,丢也不是,拿也不是。他本是来敲骨吸髓的,结果对方直接躺地上掏出几块黑石头说“这是我全部家当您拿去吧”,这让他一肚子准备好的刁难话全堵在了喉咙里,憋得难受。
厅内其他人更是表情古怪,想笑又不敢笑。这陈东家,也太……太他妈人才了!用煤饼贡给权势熏天的太监?古今奇闻啊!
就在钱公公脸色变幻,有些下不来台的时候,一直安静站在陈野侧后方的小莲,忽然上前半步,对着钱公公福了一礼,声音清脆冷静:
“钱公公,民女乃商号账房。我商号此次南下,所携货物、耗费银钱、乃至每一块煤饼的成本,皆有账册明细记录在案。公公若对商号资财有所疑虑,民女可即刻取来账本,供公公查验。商号虽小,账目却绝无虚假,每一文钱皆来得明白,不敢有丝毫隐瞒朝廷、欺瞒上官之处。”
她话语平和,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那“账本”二字,更是像一道无形的枷锁。查账?真要查,他钱公公以什么名义查?皇帝可没给他查商贾账本的权力!若强行查账,这账本万一真干干净净,或者反过来咬出他索贿不成反查账,传出去就是天大的笑话!这女账房,是在用“规矩”和“程序”反将他一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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