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皇宫,晨钟初响,百官依序而入,文东武西,肃立班列。
龙椅上的朱慈烺,身着十二章纹衮服,头戴翼善冠,面容比起登基时,明显消瘦了许多,也成熟沉稳了太多。
只是那眼底深处,无论如何掩饰,总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沉重与忧虑。
朝会如常进行。
各部堂官依次出列,奏报的无非是江南春耕、漕运疏通、税赋征收、各地盗匪等寻常政务。
奏对之声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带着一种刻意维持的平稳,却难掩其下暗涌的焦灼。
每一个上奏的官员,语气都小心翼翼,仿佛生怕触碰到那根最紧绷的弦。
自徐州前线传来清军大军南下的确切消息后,南京城表面维持的平静,早已是薄冰一层。
市井坊间,人心惶惶,各种流言蜚语如同阴沟里的老鼠,四处流窜。
不少富户巨贾,已开始暗中变卖产业,收拾细软,将家眷送往更南的苏杭、乃至福建。
朝堂之上,虽无人敢公开言退,但那弥漫在空气中的不安与悲观,却是每个毛孔都能感受到。
虽然孙世振先前以雷霆手段平定江北四镇,奇迹般地整合出一支数万人的大军北上迎敌,但在绝大多数朝臣,甚至许多将领看来,这无异于螳臂当车。
五万对阵二十万?对手还是凶名赫赫、野战几乎未尝败绩的八旗劲旅。
那些江北四镇的溃兵游勇,如何能与白山黑水间杀出来的虎狼之师相提并论?
许多人私下里已开始悲叹,江南半壁,恐怕也时日无多了。
只是碍于新君威严,以及史可法等少数重臣的坚持,才勉强维系着这摇摇欲坠的朝廷体面。
朱慈烺端坐御座,听着千篇一律的奏报,心思却早已飞到了数百里外的徐州。
孙卿…此刻如何了?
那单薄却挺直如枪的身影,能否挡住遮天蔽日的八旗铁蹄?
他不敢深想,只能紧紧攥着袖中的拳头,用指甲刺痛掌心,来维持面上的镇定。
他对孙世振有着近乎盲目的信任,这份信任源于北京城破之夜的托付,源于千里南逃的生死与共,源于皇极殿上的力挽狂澜。
但此刻,悬殊的兵力,强大的敌人,让他这颗年轻的心,也不可抑制地被巨大的恐惧攫住。
史可法站在文官班首,面容沉静,花白的胡须微微颤动。
他心中的忧虑,比任何人都要深重。
是他力主支持孙世振的计划,是他调动了所能调动的一切资源。
此战若败,不仅江南不保,他史可法,更是千古罪人。
就在这沉闷压抑、几乎令人窒息的气氛中。
“报!!!”
一声嘶哑到极致、却又穿透力极强的长吼,如同平地惊雷,陡然从宫门外远远传来,瞬间撕裂了谨身殿内虚假的平静!
“前线军报!!!”
声音由远及近,越来越急,越来越响,伴随着马蹄踏在宫道青石板上疾如骤雨般的脆响,和甲叶激烈碰撞的铿锵之声。
朝堂上,所有人浑身一震,齐齐转头望向殿门方向。
原本低垂的眼帘猛地抬起,眼中充满了惊疑、恐惧,以及一丝连自己都不敢承认的、微弱的期盼。
朱慈烺的身体瞬间绷紧,几乎要从御座上站起。
史可法猛地向前踏出半步,灰白的眉毛剧烈抖动。
只见一名浑身浴血、甲胄残破不堪的士兵,如同从血池地狱中冲出的修罗,连滚带爬地撞开殿前侍卫的阻拦,扑倒在谨身殿高高的门槛之外。
他脸上混杂着血污、烟尘和汗水泥泞,唯有一双眼睛,亮得骇人,充满了极致的疲惫,却燃烧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狂喜!
“大捷!!!徐州大捷!!!”
骑士用尽全身最后的力气,嘶声吼出,声音劈裂般沙哑,却如同九天惊雷,狠狠劈在每一个朝臣的头顶!
“孙大帅…阵斩虏酋多铎!击破二十万建奴!我军…大胜!!!”
什么?
多铎…阵斩?
二十万清军…击破?
大胜?
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砸得满朝文武头晕目眩,耳鸣不已。
许多人第一反应是自己听错了,或者是在连日焦虑下产生了幻觉。
这怎么可能?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自萨尔浒以来,大明对清何曾有过如此辉煌、如此彻底的大胜?还是以少胜多,阵斩亲王!
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了大殿,所有人都僵住了,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个血人般的信使。
朱慈烺只觉得一股热血猛地冲上头顶,眼前一阵发黑,他扶住御座的扶手,才勉强稳住身形,声音颤抖得几乎不成调:“你…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史可法已几步冲到殿门前,老迈的身躯此刻却矫健异常,他颤声追问:“消息…消息可确实?孙将军何在?我军伤亡如何?!”
那信使挣扎着从怀中掏出一个被血浸透、用油布紧紧包裹的筒状物件,高高举起,嘶喊道:“启禀皇上!启禀史大人!千真万确!此乃孙大帅亲笔所书战报,并有阵斩多铎所获信物为证!二十万清虏主力已溃,阵斩、俘虏无算,仅万余残兵北窜!我军…我军虽伤亡惨重,然徐州大捷,确凿无疑!孙将军无恙,正于徐州收拾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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