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紫禁城,武英殿。
虽已入关定鼎,改元顺治,但这座昔日大明皇帝召见大臣、处理机要的殿堂,此刻却弥漫着与大清皇宫似乎尚未完全磨合的异样气息。
殿内陈设虽已按满人习惯有所调整,添加了兽皮、弓箭等饰物,但汉式建筑的恢宏框架与梁柱上残存的龙凤彩绘,仍无声地诉说着旧日主人的荣光。
端坐在御座之上的,是年幼的顺治皇帝福临,身着略显宽大的明黄龙袍,小脸紧绷,带着属于孩童的懵懂与刻意模仿的威严。
然而,殿内所有人的目光焦点,乃至真正掌控着这座殿堂乃至整个大清国运的,却是御座之侧,那张特意设下的蟠龙金椅之上,身着亲王补服,面容冷峻、不怒自威的摄政王多尔衮。
朝会正在进行,满汉官员分列左右,满臣多昂首挺胸,神色倨傲,带着征服者的优越;汉臣则大多低眉顺目,谨小慎微,其中不乏洪承畴、吴三桂等原明朝重臣。
他们或主动投诚,或被俘归降,如今已成为新朝治理这广袤汉地不可或缺的“助力”。
每一次朝会,对这些降臣而言,都是一次小心翼翼展示忠诚、同时又难免内心煎熬的历程。
“启禀摄政王,河南黄河凌汛平稳,各州县正督促春耕。”
“西安驻防八旗兵额已补齐,军械粮草充足。”
各项政务有条不紊地奏报着,呈现出一派新朝初立、四方渐稳的景象。
自山海关入关,击溃李自成,定鼎北京以来,大清兵锋所向披靡,八旗铁骑的威名响彻寰宇。
在绝大多数满清权贵,甚至包括许多汉人降臣看来,扫平残明,一统天下,不过是时间问题。
那个南逃的崇祯太子和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文臣武将,在南京搞出来的所谓“朝廷”,不过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
多尔衮微微阖目听着,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扶手。
他对多铎此次南下极为放心,这个十五弟骁勇善战,是其左膀右臂,更关键的是,此番南征,他足足拨给了多铎三万真正的八旗精锐。
这几乎是大清入关后,一次性投入的最大规模的满洲核心武力。
此外,还有数万汉军旗、蒙军旗以及一路上新附的绿营兵助阵,总兵力超过二十万。
在绝对的实力碾压面前,任何计谋都显得苍白可笑。
至于南京那边传来的零星消息,什么孙传庭之子孙世振拥立太子,什么以几千新军整编了江北四镇…多尔衮听闻后,只是不屑地冷哼一声。
孙传庭?一个败军之将,其子又能掀起多大风浪?
江北四镇,在他眼中更是不值一提的乌合之众,军阀私兵而已,纪律涣散,各怀鬼胎。
若是他八旗劲旅前往,一个冲锋便能将其踏为齑粉。
多铎率领三万八旗铁骑南下,扫平江南,擒获伪明太子,不过是探囊取物,手到擒来。
他甚至已经在考虑,待江南平定后,该如何论功行赏,以及如何将富庶的江南之地,更好地纳入大清的统治版图。
洪承畴垂手站在汉臣班列中,眼观鼻,鼻观心,面色平静无波。
作为最早投降清朝、并深受重用的明朝前蓟辽总督,他对满清的实力和明朝的腐朽了解最深。
在他看来,南京那个仓促拼凑起来的小朝廷,无论打出什么旗号,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覆灭是迟早的事。
他偶尔也会想起崇祯皇帝,想起那个刚愎自用却最终殉国的旧主,心中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但很快便被现实的考量压了下去。
识时务者为俊杰,他洪承畴,自认是俊杰。
吴三桂站在武将队列中,神情则略显复杂些。
引清兵入关,他背负着“冲冠一怒为红颜”的骂名,但也因此获得了尊荣和实质的兵权。
他对大明的感情早已淡漠,但对清廷也未必全然归心,更多是利益的结合。
听到多铎南下的消息,他心中甚至隐隐希望南明能多抵抗一阵,消耗一些清军的实力,或许能让自己在未来的权力格局中更有分量。
但理性告诉他,这希望渺茫。
殿内气氛,在一种满人自信、汉人顺从的诡异平衡中,维持着表面上的庄重与秩序。
就在此时——
“报!!!!”
一声凄厉到变调、充满无尽恐慌的嘶吼,如同地狱传来的丧钟,猛地从武英殿外穿透进来,瞬间击碎了殿内所有的平静与秩序!
“紧急军情!!!”
“徐州……徐州大败!!!”
声音嘶哑破裂,伴随着沉重、凌乱、仿佛随时会摔倒的奔跑声,由远及近,疯狂地撞向大殿。
所有朝臣,无论是倨傲的满臣,还是恭顺的汉臣,全都浑身剧震,骇然望向殿门方向。
年幼的顺治皇帝被这突如其来的惨叫吓得一哆嗦,小脸煞白。
多尔衮敲击扶手的手指戛然而止,紧闭的双目骤然睁开,精光爆射,一股不祥的预感如同冰水瞬间浸透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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