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州城,已然成为一座燃烧的、咆哮的、吞噬生命的巨大熔炉。
烈焰舔舐着夜空,将翻滚的浓烟染成暗红色,仿佛天空也在流血。
城内,爆炸的余波仍在零星响起,倒塌的梁柱和墙壁堵塞了街道,火焰在废墟间肆虐流淌。
空气中弥漫着焦糊、血腥和一种令人作呕的、皮肉烧灼的恶臭。
清军彻底崩溃了。建制荡然无存,号令成为废纸。
来自白山黑水的骄傲,曾踏破辽东、横扫中原的凶悍,在这超出想象的火狱与无处不在的死亡袭击面前,被碾得粉碎。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们丢掉了抢来的财帛,抛弃了沉重的甲胄和碍事的兵器,像没头的苍蝇,又像决堤的洪水,只知道朝着记忆中的城门方向,盲目地、疯狂地涌去。
推搡,踩踏,为了抢得一线生机,昔日并肩作战的同袍此刻成了阻碍逃生的障碍,咒骂声、哭喊声、濒死的哀嚎声,混杂着火焰的爆裂声,奏响了清军徐州之败最凄厉的尾声。
多铎,这位大清豫亲王、定国大将军,此刻正处在这股溃逃洪流的最核心,也是最狼狈的位置。
他华丽的甲胄沾满了烟灰、血污和不知名的黏液,头盔早已不知去向,精心编结的金钱鼠尾辫散乱不堪,几缕被火燎焦的头发贴在汗湿、惊怒交加的脸上。
他从未如此刻般恐惧,也从未如此刻般暴怒。
孙世振,这个名字如同毒蛇,噬咬着他的心脏和尊严。
他环顾四周,身边只剩百余最忠诚的巴牙喇护军还在拼死护卫,但人人带伤,眼神中同样充满了惶急。
“王爷!这边!西门!”一名亲兵嘶哑地喊道,指着前方人头攒动、却几乎凝滞不前的城门方向。
通往西门的街道被溃兵和倒塌的杂物塞得水泄不通,人们相互挤压,动弹不得,反而成了最好的靶子,不断有箭矢从两侧燃烧的废墟中射出,将拥堵的人群成片射倒。
“让开!滚开!”多铎的亲兵们挥起弯刀,毫不留情地砍向挡在前面的溃兵,无论是惊恐的汉军旗,还是同样慌乱的蒙古兵,甚至是试图维持秩序的满洲军官。
他们用最粗暴的方式,硬生生在血肉人墙中劈开一条狭窄的、铺满尸体的通道。
惨叫声、怒骂声、哀求声,在刀光中戛然而止或更显凄厉。
多铎被亲卫簇拥着,踏着尚温热的同胞尸体,踉跄着向前挤去,他的靴子早已被血浸透,每走一步都打滑。
然而,身后的追兵比拥堵的人潮更可怕。
“多铎休走!”
孙世振的怒吼如同跗骨之蛆,穿透混乱的喧嚣,清晰地在多铎耳边炸响。
多铎骇然回头,只见火光映照下,一支人数不多但煞气冲天的明军,如同劈波斩浪的利刃,正从后方疯狂突进。
为首那员大将,甲胄残破,浑身浴血,手中那柄样式古朴的长剑每一次挥动,都带起一蓬血雨,正是孙世振。
他眼神如冰似火,死死锁定多铎,对沿途阻碍的清军不管不顾,眼中只有这一个目标。
“拦住他!赏万金!封巴图鲁!”多铎惊惶大叫。
几名悍勇的巴牙喇返身迎上,试图用生命为多铎争取时间。
但此刻的孙世振,已杀红了眼,将生死置之度外,“镇岳”剑在他手中仿佛有了灵性,招式简洁狠辣至极,配合着亲卫的拼死搏杀,竟然在短短几个呼吸间就将这几名精锐护军斩杀当场,追击的速度几乎没有减缓。
多铎魂飞魄散,再也顾不得亲王体面,连滚带爬,在亲卫几乎拖拽下,终于挤出了那如同地狱之口的西门。
清凉(相对城内而言)的风扑面而来,却带不来丝毫解脱感,因为城外的景象,让他瞬间如坠冰窟。
徐州西门外,并非预想中的安全地带,而是另一个精心布置的屠宰场。
养精蓄锐的明军伏兵主力,在将领的指挥下,早已严阵以待。
弓箭手轮番齐射,箭矢如飞蝗般落入刚刚挤出城门、惊魂未定的清军人堆中,激起一片惨嚎;骑兵从两翼反复冲杀践踏,将本就混乱的溃兵阵型彻底撕碎;长枪步兵结成的严密枪阵,如同移动的钢铁丛林,稳步向前推进,无情地收割着生命。
刚刚逃出火海的清军,瞬间又落入了死亡罗网。
他们疲惫、惊恐、建制全无,面对以逸待劳、复仇心切的明军,几乎没有像样的抵抗。
许多人甚至没看清敌人从何而来,就被射倒、踩死、刺穿。
护城河已被尸体填平,城门口更是尸积如山,鲜血汩汩流淌,在火光下反射着妖异的光芒。
多铎和他的亲卫们刚出城门,就迎面撞上了一波密集的箭雨和一支斜刺里杀出的明军骑兵。
“保护王爷!”亲卫们狂吼着结阵抵挡,但人数太少,瞬间就被冲散。
多铎坐骑中箭,惨嘶着将他掀落马下。
他狼狈地爬起来,抽出腰刀,环顾四周,只见身边亲卫已不足二十人,且个个带伤,而四面八方,尽是明军猩红的战旗和充满仇恨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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