硝烟尚未完全散尽,血腥气混合着硫磺味在风中弥漫,浓烈得令人作呕。
战场之上,尸骸枕藉,尤其是洼地中央那片八旗铁骑伏尸最密之处,人和马的尸体几乎层层叠叠,鲜血浸透了土地,在低洼处汇聚成暗红色的小泊。
残破的旗帜、折断的兵刃、散落的盔甲零件……无声地诉说着不久前那场雷霆万钧般的伏击与屠杀是何等惨烈。
孙世振立于一处稍高的土坡上,俯瞰着这片修罗场。
他的甲胄上溅满了血点,面颊上也有一道不知是敌人还是自己溅上的血痕,但他此刻的眼神却异常沉静,甚至带着一丝锐利过后的疲惫。
大胜的喜悦如同潮水般短暂冲刷过心头,随即被更深沉的紧迫感取代。
“传令各部,立刻打扫战场!”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却清晰有力。
“尸体,无论敌我,就近择地深埋,务必处理干净,以防时疫!武器、铠甲、箭矢,尤其是完好战马,全部收集归拢,登记造册!动作要快,我们时间不多!”
他非常清楚,这场伏击战的胜利,仅仅是一场前哨战的辉煌。
多尔衮的弟弟、豫亲王多铎率领的清军主力,此刻恐怕已经闻讯震怒,正如同被激怒的巨兽,挟着雷霆万钧之势,猛扑而来。
接下来的,才是真正的生死考验。
命令迅速传达下去,劫后余生的明军将士们开始紧张而有序地打扫战场。
掩埋同伴时,有人低声啜泣;收缴清军精良的装备时,又忍不住发出兴奋的惊叹。
胜利的实感,正一点点夯实着这支军队的信心。
很快,负责军务的几名将官联袂来到孙世振面前,脸上带着明显的为难之色。
“将军,战场大致清理完毕。俘获情况也已清点。”一名将领禀报道。
“除溃散逃脱者外,共俘获清军……约一万一千余人。其中,汉军降兵及蒙古附庸约九千八百人,建虏八旗兵……一千二百余人,多为伤者或被截断后路、不及逃脱者。”
他顿了顿,看了一眼孙世振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敢问将军,这些俘虏……该如何处置?尤其是那一千多八旗俘虏,凶悍桀骜,看守的弟兄们压力很大。”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孙世振身上,如何处理如此大规模的俘虏,尤其是在己方兵力并不宽裕、强敌即将压境的情况下,是一个极其棘手的问题。
孙世振沉默了片刻,目光扫过远处那些被看押起来、眼神中仍带着不服与仇恨的八旗俘虏,又看了看那些大多面有菜色、神情惶恐的汉军和蒙古兵。
他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汉军降兵,多是原大明将士,迫于形势或裹挟从贼。将其打散编制,甄别审问后,可酌情补充入各营缺额,以观后效。蒙古附庸,非我族类,但可暂充役夫,押送后军,负责粮草转运、挖掘壕堑等苦役,严加看管。”
这个安排尚在众人理解范围内。但接下来,孙世振的话让所有人脸色一变:
“至于那一千二百余八旗俘虏……”他顿了顿,眼中寒光一闪,斩钉截铁地吐出四个字。
“全部处决,一个不留。”
“什么?”
“将军!三思啊!”
“这…擅杀俘虏,乃战场大忌!恐招非议,有损天和啊!”
“朝廷若知……”
周围的将领顿时炸了锅,纷纷出言劝阻,脸上写满了震惊与不赞同,连一些旁听的士卒都露出了骇然之色。
孙世振抬起手,压下了所有的嘈杂。
他的目光冰冷地扫过众人,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激愤与冷酷的现实考量:
“大忌?天和?诸位!睁眼看清楚!”他指着战场上的明军遗骸。
“看看这些战死的弟兄!看看北边那些被鞑子屠戮的城池百姓!我大明与建州女真,早已是不死不休的血海深仇!何来‘忌’与‘和’?”
他向前一步,逼视着那些还想劝说的将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些八旗兵,自幼以骑射杀伐为业,视我汉民如牛羊猪狗!今日放之,他日刀锋必再染我同胞之血!他们可曾对我大明百姓、被俘将士有过丝毫怜悯?”
他的话语如同重锤,敲打着每个人的心。
孙世振继续陈述那无法回避的现实:“况且,我军兵力几何?敌军主力转瞬即至!我们哪有多余的兵力去看守这一千多头吃人的豺狼?一旦战事激烈,这些人趁机作乱,里应外合,后果不堪设想!”
他最后抛出了最实际的难题:“再者,我军粮草本就不丰,将士们尚且需要精打细算。难道要拿我们弟兄们勒紧裤腰带省出来的粮食,去喂养这些双手沾满鲜血的侵略者吗?”
句句在理,字字诛心。
众人沉默下来,虽然情感上仍有冲击,但理智上不得不承认孙世振的决断可能是当前最残酷、也最“正确”的选择。
孙世振深吸一口气,做出了最后的承担:“此事,我意已决!即刻执行!所有责任,由我孙世振一人承担!若朝廷怪罪,若青史污名,皆系我身,与尔等无关!执行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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