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自成彻底失去了耐心,连日来那些恼人却无大害的袭扰,像苍蝇般嗡嗡作响,虽不致命,却严重消磨了他十万大军的锐气,更刺痛了他闯王的尊严。
更重要的是,左梦庚在武昌方向意味深长的沉默,和营中日渐消耗的粮草,都像无形的鞭子抽打着他,催促他必须速战速决。
“今日,必破孙贼!”
低沉而凄厉的牛角号声撕破了风雪,回荡在李自成连营的每一个角落。
十万大军,如同从冬眠中苏醒的巨兽,开始蠕动、集结。
刀枪如林,在灰白的天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寒芒,各色旗帜在狂风中猎猎狂舞,上面的“李”字仿佛也染上了嗜血的兴奋。
没有复杂的阵前喊话,没有多余的仪式。
李自成身披重甲,跨坐在一匹雄健的马上,立于中军大纛之下,细长的眼睛眯起,望向数里外那座依托丘陵、栅栏壕沟密布的孙世振营寨。
他缓缓抽出腰间的战刀,向前一指:
“踏平敌营,鸡犬不留!杀——!”
“杀!杀!杀!”
震天的吼声瞬间压过了风雪的呼啸,十万大军分成数股巨大的洪流,以步兵方阵为前驱,骑兵游弋两翼,踏着开始变得泥泞的冻土,向着孙世振的营寨汹涌扑去,大地在铁蹄和无数脚步的踩踏下发出沉闷的呻吟。
几乎在闯军发动的同时,孙世振营中警钟长鸣。
“敌袭——全军备战!”
孙世振早已登上营中最高的一处望台,冷峻的目光扫视着如潮水般涌来的敌军。
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压住因连日疲惫和巨大压力而微微翻腾的胃部。
“传令!火器营就位!弓弩手准备!长枪兵抵住栅栏!各队按预定方案,梯次防御,不得有误!”他的声音通过传令兵,迅速响彻全营。
战斗从一开始就进入了白热化。
李自成的军队冲锋迅猛,悍不畏死。
第一波攻击,数千前锋顶着风雪和营中射出的零星箭矢,很快冲到了壕沟前,奋力填埋,或用门板、尸体铺路。
箭矢、碎石如雨点般从营寨中落下,不断有人惨叫着倒下,但后面的人立刻涌上,踩着同伴的尸骨继续前进。
“火枪队,前列——放!”
当第一批敌军终于越过壕沟,逼近木栅时,孙世振军中的杀手锏终于亮出。
数百支鸟铳、三眼铳在胸墙后齐齐喷吐出火光与浓烟,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中,铅子如泼水般扫向密集的敌群。
冲在最前的闯军如同被无形的巨镰扫过,顿时倒下一片。
鲜血瞬间染红了雪地和泥泞,突如其来的猛烈火力让闯军攻势为之一滞。
“不许退!他们的火枪装填慢!给我冲上去!撞开栅栏!”后阵的将领嘶声怒吼,挥舞着刀剑驱赶士兵。
果然,一轮齐射后,火枪手需要时间清理铳管、装填火药弹丸。
趁此间隙,更多的军队嚎叫着涌上,用巨木撞击栅栏,将简易的云梯架上营墙。
“长枪兵,顶住!”
“滚木擂石,砸!”
孙世振在望台上不断发出指令,面色沉静如水,但紧握着剑柄的手心已满是冷汗。
他看到了己方火器的威力,也看到了其射速缓慢的致命缺陷。
战斗迅速演变成残酷的肉搏,栅栏多处被突破,双方士兵在缺口处用长枪互捅,用刀斧劈砍,用牙齿和拳头撕咬。
每时每刻都有人倒下,鲜血、断肢、内脏的腥臭混杂着硝烟味,在风雪中弥漫开来,令人作呕。
李自成见正面攻击受挫,立刻改变战术,分兵从两翼施加压力,同时调集军中为数不多的老旧火炮和更多弓弩手,对孙世振营中疑似指挥所和物资囤积点进行覆盖射击。
战斗从清晨持续到午后,又从午后杀到黄昏。
孙世振的营寨如同暴风雨中飘摇的小舟,多次被黑色的浪头冲破,又一次次在孙世振等将领身先士卒的拼死反击下,将敌人硬生生推回去。
营墙内外,尸体堆积如山,鲜血融化了冰雪,汇成一道道暗红色的小溪。
双方的士兵都已杀红了眼,疲惫、寒冷、恐惧都被求生的本能和杀戮的狂热所取代。
孙世振的铠甲上已布满刀箭痕迹和血污,他不知自己斩杀了多少人,手臂因长时间挥剑而麻木。
身边的亲卫不断倒下,赵铁柱替他挡开了一记冷箭,自己肩头却中了一刀。
天色渐暗,风雪似乎更急了。
又一次击退了闯军一波凶猛的中路进攻后,孙世振敏锐地察觉到,敌人的攻势似乎出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疲软和混乱。正面攻击的力度在减弱,两翼的敌军也在后撤重整。
“难道……李闯贼的锐气已挫?还是……”一个念头闪电般划过孙世振疲惫的脑海。
是继续固守,还是……
就在这时,前方溃退的闯军似乎失去了建制,丢盔弃甲,向营外慌乱逃去,连旗帜都倒伏了。
一些闯军士兵甚至惊恐地喊叫着:“败了!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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