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世振星夜兼程返回徐州前线的消息尚未完全传开,另一道由南京皇宫发出、经由通政司和兵部加急明发天下的诏令,却如同投入滚油锅的冷水,瞬间在刚刚因徐州大捷而稍显振奋的江南大地上,炸开了轩然大波!
诏令的核心清晰而冷酷,带着新帝朱慈烺刻骨的恨意与不容置疑的决断:
逆贼李自成,于九宫山败而不死,潜踪匿形,今已查明,其窜至武昌,与僭位逆贼左梦庚勾结,图谋不轨!此獠乃覆我社稷、弑杀先帝之元凶,国仇家恨,不共戴天!着令大元帅孙世振,即刻整饬军马,克日西征,荡平武昌,擒斩李自成、左梦庚,以慰先帝在天之灵,以安天下臣民之心!
同时,左良玉“病逝”、其子左梦庚“擅自继位”、“勾结流寇”的罪状也被昭告天下。
这道诏书,像一道撕裂天幕的闪电,瞬间照亮了江南看似平静水面下汹涌的暗流,也灼伤了无数双或审视、或算计、或忧惧的眼睛。
朝堂之上,风声鹤唳。
诏书颁布的次日早朝,大殿内的气氛便压抑到了极点。
尽管有徐州大捷的余威,尽管新帝登基以来展现的强势手腕让许多人不敢轻易置喙,但这次的决定,在不少官员看来,实在过于疯狂。
“陛下!”一名须发皆白、以敢言着称的御史终于按捺不住,出班跪倒,声音带着颤巍。
“陛下欲诛国贼,雪国耻,此乃天理人心!然……孙帅所部,刚刚经历徐州血战,虽获大胜,亦是惨胜!将士伤亡亟待抚恤,军械物资消耗巨大,亟需休整补充。此刻仓促西征,师老兵疲,恐非良策啊!李自成虽为巨寇,然武昌左梦庚拥兵数十万,城坚粮足,急切难下。不若暂缓刀兵,遣使责问,观其动向,待我元气恢复,再图进取不迟!”
“臣附议!”又一名兵部官员出列。
“陛下,用兵之道,一张一弛。徐州一战,已显天威。当此之时,宜广布仁德,稳固江南,招抚流亡,充实府库,则人心自附。若再启战端,胜负难料,万一……万一有失挫动,则江南根基动摇,悔之晚矣!”
“陛下三思!”
“请陛下暂息雷霆之怒,以国事为重!”
劝谏的声音渐渐多了起来,虽然语气恭敬,但背后的疑虑和反对之意却清晰可辨。
他们都觉得,年轻的皇帝被仇恨冲昏了头脑,做出了不理智的决定。
孙世振再能打,他的军队也不是铁打的,刚刚经历一场恶战,怎么可能立刻投入另一场看起来更加艰难的大战?
龙椅之上,朱慈烺面无表情地听着,只是手指在扶手上越扣越紧,指节发白。
他的目光扫过下方那些或慷慨陈词、或低头不语的大臣,心中那股自北京沦陷、父母殉国以来就从未熄灭的火焰,燃烧得更加猛烈。
这些人,只知道权衡利弊,算计得失,可有谁真正体会过他夜夜梦回煤山老槐树的锥心之痛?
当劝谏的声音达到一个**时,朱慈烺猛地从龙椅上站起!
动作之突然,让殿内瞬间一静。
他没有说话,只是径直走下丹陛,来到御案之前。
在众臣惊愕的目光中,他“锵啷”一声,猛地抽出了侍立一旁御前侍卫腰间的佩剑!
剑光清寒,映照着他年轻却布满寒霜的脸。
“国贼就在眼前!”朱慈烺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近乎嘶哑的穿透力,每个字都像冰珠子砸在金砖地上。
“李自成!此獠不死,朕寝食难安!此獠不灭,朕有何面目见父皇母后于九泉?有何面目告天下臣民以‘光复’?”
他环视鸦雀无声的群臣,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决绝与森冷:“休整?观望?待我元气恢复?笑话!难道要等那李自成在武昌扎稳根基,蛊惑更多愚民,与左梦庚沆瀣一气,成为我大明心腹之患吗?难道要等北边的建虏看我们笑话,觉得我们连报仇的胆气都没有吗?”
他猛地举起手中的长剑,在所有人倒吸冷气的声音中,狠狠朝着面前厚重的紫檀木御案劈下!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巨响!坚韧的木料被锋利的宝剑硬生生劈开一道巨大的裂痕,木屑纷飞!
“谁再敢劝朕缓兵,”朱慈烺持剑而立,剑尖斜指地面,声音冰冷得如同腊月寒风。
“他的下场,犹如此案!”
绝对的死寂笼罩了整个大殿,所有劝谏的大臣都面色惨白,冷汗涔涔而下,再无人敢发出一丝声音。
他们终于彻底明白,这位少年天子,早已不是他们记忆中那个可以被文官道理轻易影响的太子了。
国仇家恨,已经将他淬炼成了一柄出鞘必见血的利剑。
孙世振,就是他手中最锋利、也最顺从的剑刃。
江南士林,议论蜂起。
朝堂上的风波迅速传到宫外,在南京、苏州、杭州等地的茶楼酒肆、文人雅集之间,引发了更加激烈的争论。
“疯了!简直是疯了!”某处文会上,一名老儒生捶胸顿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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