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皇宫,偏殿。
此处已被新帝朱慈烺定为日常与心腹重臣议事的机密所在,远比正式朝会的皇极殿更为私密和安全。
殿内焚着淡淡的龙涎香,却驱不散三人眉宇间凝聚的沉重。
徐州大捷的消息早已传遍天下,极大地振奋了人心,也让南京朝廷的威信陡然提升。
然而,身处权力核心的朱慈烺、孙世振、史可法却比任何人都清楚,那场辉煌胜利背后,是几乎被掏空的家底和依旧危机四伏的局势。
朱慈烺端坐御案之后,身着常服,面容比起数月前逃亡时已然坚毅成熟了许多,但眼底的疲惫却难以掩饰。
他力排众议,正式下诏,晋封孙世振为“太子太保、总领天下兵马大元帅”,赋予了其前所未有的军事全权。
此举在朝野引起不小震动,虽有非议,但在徐州大捷的赫赫战功面前,也无人敢公然反对。
但孙世振并未立刻动身返回江北前线。
他知道,战争的胜负不仅仅在战场。
南京这个新生的权力中枢能否稳固,后方的钱粮军械能否持续供应,收复失地的治理能否迅速跟上,这些同样是决定生死存亡的关键。
“孙帅,”史可法忧心忡忡地开口,打破了短暂的沉默,他手中拿着户部刚呈上来的简略账册。
“徐州一战,虽缴获不少,但前期动员、赏赐将士、抚恤伤亡,已将南京库藏及江南紧急调拨的粮饷消耗大半。各地税赋,秋粮尚未入库,且历年积欠严重,能征收到几何,犹未可知。接下来若要有大动作,这钱粮……实在是捉襟见肘啊。”
孙世振点点头,他早有预料。
明末财政崩溃是顽疾,非一日可解。
他沉声道:“陛下,史大人,钱粮乃军国命脉。当务之急,有几件事必须立刻着手。第一,清丈南京周边及已收复江北部分州县的田亩,严查隐田逃税,尤其是那些投献于勋贵、官僚名下的土地,必须重新纳入征税范围。第二,整顿钞关、市舶司,打击走私,确保商税收入。非常之时,需行非常之法。”
史可法听得眉头紧锁,这些都是牵动无数人利益、极易引发反弹的举措,但眼下似乎也别无他法。
就在这时,史可法想起一事,从袖中取出一封火漆密信,道:“还有一事,福建郑芝龙,日前递来贺表与奏疏,言辞极尽恭顺,表示愿奉正朔,效忠陛下,为其子郑森请封,并自称将谨守海疆,为朝廷屏藩。”
朱慈烺接过看了看,贺表写得花团锦簇,忠心表得感天动地。他看向孙世振:“孙帅以为如何?”
孙世振冷笑一声,毫不犹豫道:“陛下,郑芝龙此信,万不可轻信!此人出身海盗,受抚后亦官亦商,其行事准则唯有‘利益’二字。他对朝廷并无忠心,只有利用。观其信中所言,‘谨守海疆’、‘为朝廷屏藩’,看似恭顺,实则空洞。他可曾承诺遣一兵一卒助战?可曾答应解送钱粮军械?可曾让其子郑森入朝为质?皆无!此乃典型的观望之策,首鼠两端!他是在看,看我们与北虏谁能笑到最后。若我军势强,他自会加大投注;若北虏再次大举南下,他恐怕第一个就会竖起降旗,甚至反咬一口!”
他语气斩钉截铁:“对此等人,当前只需虚与委蛇,予以空名安抚即可,切不可委以重任,依赖其力。我军的根基,必须是自己一手打造、直接掌控的新军!”
朱慈烺深以为然,将郑芝龙的信放到一边:“就依孙帅所言,赏赐些虚衔财物安抚即可。当务之急,还是巩固现有地盘,整军经武。孙帅之前所言征兵新制,打破卫所旧弊,朕以为势在必行。只是具体章程……”
孙世振正要详细阐述他构思的“募兵制”与“府兵制”结合的新方案,强调精兵、足饷、严训之时,殿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太监略显惊慌的通传:
“陛下!兵部加急密报!武昌八百里加急!”
“快传!”朱慈烺心头一紧。
一名风尘仆仆、满脸汗水的信使被太监引了进来,扑通跪倒,双手高举一个密封的铜管。
史可法上前接过,验看火漆无误后,迅速打开,抽出里面的纸卷。
他只看了几眼,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身体竟微微摇晃了一下,失声道:“这…这怎么可能?”
“史卿,究竟何事?”朱慈烺霍然站起。
史可法将密报双手呈上,声音干涩,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陛下…武昌急报,盘踞武昌的宁南侯左良玉,五日前…突发恶疾,暴卒于府中!”
“什么?左良玉死了?”孙世振也是吃了一惊。
这变故来得太突然,左良玉一死,武昌数十万大军顿时群龙无首,整个长江中游的战略态势将发生剧变。
然而,史可法的话还没说完,他指着密报的后半部分,手指都在颤抖:“其子左梦庚已接管军务,自立为帅…但,但这还不是最要紧的!密报称,就在左良玉死后不久,流寇巨酋李自成,突然出现在武昌!自称已与左梦庚达成协议,正在武昌城内大肆招揽旧部,意图不明!武昌如今,已是流寇与左部混杂,局势混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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