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暖阁的御前会议结束后,关于太子“以工代赈”及“勋贵捐输”的争议非但没有平息,反而如同投入静湖的巨石,激起的涟漪迅速扩散至整个朝堂。接下来的几日,弹劾的奏疏如同雪片般飞向通政司,再堆积到崇祯皇帝的御案之上。
言辞愈发激烈,立场空前一致。
有抨击太子“年少躁进,不谙世事,妄改祖宗成法”的;
有痛心疾首论证“以工代赈实为聚敛,驱民如犬马,必生大变”的;
更有将“许勋贵赋税优惠”直接扣上“阿附豪强,动摇国本,有违太祖厚待士民之初心”这等近乎叛逆帽子的。
文官集团展现出前所未有的“团结”,仿佛太子提出的并非一条救荒之策,而是掘了他们集体的祖坟。压力如同无形的潮水,从四面八方涌向深居乾清宫的崇祯皇帝。他本就多疑寡断,此刻更是心烦意乱,坐卧不宁。每每拿起朱笔,看到那些引经据典、字字诛心的奏疏,便觉头痛欲裂,难以批复。
“陛下,首辅温大人求见。”内侍小心翼翼的声音在殿外响起。
崇祯揉了揉胀痛的眉心,挥挥手:“宣。”
温体仁缓步而入,行礼后,依旧是那副古井无波的表情。他没有直接谈及太子之议,而是先禀报了几件无关紧要的政务,最后才仿佛不经意地提道:“陛下,近日科道言官于东宫之议,颇多物议。臣观其群情汹汹,皆因殿下所涉……皆系钱粮、役民、税赋之根本,牵动甚广。陛下圣心独断,自有考量,然……众意亦不可不察啊。”
他话说得圆滑,既未明确反对,也未表示支持,但“群情汹汹”、“牵动甚广”、“众意不可不察”这几个词,却像几根冰冷的针,精准地刺中了崇祯内心最敏感、最脆弱的神经——他害怕朝局动荡,害怕失去“士心”,害怕被冠上“昏君”的恶名。
“朕知道了。”崇祯的声音带着浓浓的疲惫,挥退了温体仁。
独自坐在空旷的御书房内,崇祯只觉得那堆积如山的奏疏仿佛化作了一座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他起身,焦躁地来回踱步。太子的计划,听起来确实能救人、能固河防,甚至那“勋贵捐输”若能成,也能稍解燃眉之急……可是,这满朝的反对,这巨大的风险……万一失败了呢?万一真如那些御史所言,激起了民变,或是让勋贵势力尾大不掉……
他踱到窗边,望着宫墙外灰蒙蒙的天空,内心在天人交战。一边是太子描绘的、解决眼前危机的可能,一边是文官集团代表的、维系朝局稳定的“惯例”与“体面”。他既想有所作为,证明自己并非庸主,又极度恐惧失败带来的后果和指责。这种矛盾,几乎要将他撕裂。
东宫之内,主角同样心焦如焚。刘凤祥不断将外朝的风声和宫内的动向传递进来。父皇的犹豫,文官集团的围攻,都在预料之中,但压力切实存在,时间却不等人!每拖延一日,城外就可能多饿死成百上千的流民!
“不能再等了!”主角霍然起身,“必须再加一把火!”
他深知,单纯依靠道理和数据,难以撼动父皇那颗被疑虑和恐惧层层包裹的心。必须动用更直接、更贴近父皇的力量。
他首先秘密召见了刘凤祥。
“王承恩那边,近日可在陛下跟前伺候?”主角低声问。
刘凤祥立刻回道:“回殿下,王公公如今是司礼监秉笔,常在御前。据咱们的人观察,陛下近来心绪不宁,时常召王公公问话。”
“好。”主角眼中闪过一丝决断,“你想办法,将城外流民最新的惨状,尤其是孩童饿毙、妇人投河的惨剧,‘不经意’地让王承恩知晓。记住,要说得具体,说得……锥心刺骨!”
“奴才明白!”刘凤祥心领神会。王承恩是皇帝身边最近的耳目,他的话,有时比大臣的万言书更能触动圣心。让他去传递那些血淋淋的现实,比太子自己去说,效果更好,也更不露痕迹。
与此同时,主角换上了一身素净的常服,前往坤宁宫向周皇后请安。
坤宁宫内,檀香袅袅,气氛宁静。周皇后见儿子眉宇间带着挥之不去的忧色,心疼地拉他坐下:“我儿近日辛劳,人也清减了。”
主角顺势跪下,声音带着一丝哽咽与沉重:“母后,儿臣并非为自己辛劳,实是为城外那数万濒死的流民,为我大明岌岌可危的江山社稷忧心如焚!”他将在京郊所见所闻,尤其是那易子而食的惨状,再次详细描述,说到动情处,眼眶泛红。
周皇后听得脸色发白,手持佛珠微微颤抖,连声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竟至如此地步……”
“母后,”主角抬起头,目光恳切而坚定,“儿臣提出以工代赈,绝非为一己之私,实是想为父皇分忧,为百姓寻一条活路!如今外朝诸臣,只因畏惧变革,固守成例,便群起反对,置万千生灵于不顾!儿臣……儿臣恳请母后,若有机会,能在父皇面前,为那些可怜的百姓,为这不得不行的善政,美言几句!让父皇知道,此举非是儿臣胡闹,实是……实是不得已而为之的救命之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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