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暖阁内,太子一番关于“流民变乱民”的警告,如同冰水泼入滚油,瞬间让原本就凝滞的气氛变得更加诡谲而紧绷。崇祯皇帝的脸色阴晴不定,手指神经质地反复屈伸。他何尝不知太子所言极是?那京郊流民的惨状,锦衣卫的密报中亦有提及,只是不如太子亲眼所见那般触目惊心。然而,侯恂与王燮代表的,是朝堂上绝大多数官员的声音,是“祖宗成法”和“现实困难”这两座沉重的大山。
首辅温体仁依旧垂着眼皮,仿佛老僧入定,但那微微扇动的鼻翼,显露出他内心绝非表面这般平静。太子的表现,远超他的预期。这份胆魄,这份急智,尤其是最后那直指核心的威胁论,已然具备了参与最高权力游戏的资格。是敌是友?是压是扶?他需要重新评估。
户部尚书侯恂被太子用数据驳得哑口无言,脸色铁青,却仍不甘心,梗着脖子道:“殿下所言,虽……虽有道理,然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内帑亦非无穷尽,东宫资助更是杯水车薪!若无稳定财源,此议终是空中楼阁!”他死死咬住了“钱”这个命门。
就在这僵持不下、似乎又要陷入“没钱万事休”的死循环之际,主角深吸一口气,知道必须抛出那个更具冲击力、也更具风险的方案了。他目光扫过御座上的父皇,扫过沉默的温体仁,最后定格在侯恂身上,声音清晰地响起,打破了暖阁内的死寂:
“侯尚书所言极是,无财不足以举事。故而,孤尚有一补充之策,或可解此燃眉之急。”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带着惊疑、审视,以及一丝不好的预感。
“京中勋贵,世代蒙受国恩,与国同休。”主角缓缓道,每个字都刻意放慢,确保能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如今国步艰难,流民塞途,正值其等报效之时。可仿效前代‘捐输’之例,劝谕勋贵之家,量力捐输钱粮,以助河工。”
这话一出,侯恂等人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不以为然的神色。劝捐?老生常谈!那些铁公鸡似的勋贵,哪个肯轻易掏出真金白银?最多不过是象征性地拿出点银子,敷衍了事。
然而,主角接下来的话,却如同惊雷,炸响在暖阁之内:
“然,空言报效,恐难收实效。为示朝廷激励,凡捐输达到一定数额之勋贵,可视其贡献,许以其名下部分皇庄、田亩,在未来数年之内,享有一定之……赋税蠲免或优惠之权!以此作为对其急公好义之褒奖!”
“赋税优惠?!”
“蠲免?!”
这几个字如同魔咒,瞬间让暖阁内除了崇祯皇帝和温体仁之外的所有文官,脸色骤变!侯恂猛地抬起头,眼睛瞪得溜圆,仿佛听到了什么最不可思议、最亵渎纲常的言论。王燮更是浑身一颤,手指着主角,气得胡子都在发抖,几乎要不顾礼仪地呵斥出声。
“殿下!此事万万不可!”侯恂几乎是嘶吼着打断,也顾不上什么君臣礼仪了,“赋税乃国家根本,太祖定制,勋贵官员优免已有定例,岂能再开此口子,许以额外优惠?!此乃动摇国本之举啊!”
王燮紧随其后,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以头抢地,声音悲愤欲绝:“陛下!陛下明鉴!赋税之权,操于朝廷,此乃天子权柄,不容私相授受!若开此例,勋贵凭财货便可换取税权,与商人买官鬻爵何异?!长此以往,国将不国!此例一开,天下豪强竞相效仿,朝廷赋税体系必将崩坏!这是与民争利?不!这是授利与豪强,是自毁长城!臣……臣请陛下立斥此议,以正视听!”
“臣等附议!”
“陛下,此议断不可行!”
另外几位在场的科道言官也纷纷跪倒,情绪激动,仿佛太子提出的不是一条筹款策略,而是挖了大明江山的根基。他们引经据典,痛心疾首,将“赋税优惠”与亡国之兆联系起来,声音一声高过一声,暖阁内顿时乱成一团。
(主角内心:果然炸锅了……与民争利?真是好大一口锅!这些田地本就大多被他们用各种手段逃税、隐占,朝廷能收到的有几个子儿?我现在不过是想把这些本来就不属于朝廷的收入,拿出一部分来换取他们眼前实实在在的出血,用来救活成千上万的饥民,加固京畿河防,怎么就成了动摇国本?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崇祯皇帝也被这激烈的反应惊住了。他本能地觉得文官们说得有道理,赋税之权确实不容轻授。但太子的话,似乎……也有点道理?用未来的、未必能全额收上来的税收,换取眼下救命的钱粮和河防……
就在文官们群情汹汹,几乎要上演集体叩阙死谏的戏码时,一直沉默的温体仁,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他的目光先是掠过那些激动得面红耳赤的文官同僚,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讥诮,随即又看向面色平静、似乎早有所料的太子,最后才转向御座上的皇帝,用他那特有的、慢条斯理的腔调开口:
“陛下,诸位同僚,暂息雷霆之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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