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皇帝那一声“准予通州试点”的口谕,如同在铁板一块的僵局上,硬生生撬开了一道缝隙。虽然这道缝隙狭窄,且布满了荆棘,但对于东宫而言,已是弥足珍贵的突破。旨意下达,程序启动,真正的考验,也从庙堂之高,转向了江湖之远——通州。
任命很快尘埃落定。在主角的极力举荐和一番不为外人所知的运作下,户部郎中李嗣京被加了一个“通州河工督办”的临时职衔,全权负责试点事宜。这道任命本身,就透着一种非常规的味道——一个户部官员,去督办工部的河工,且“直属东宫协调”,明眼人都看得出,这是太子要避开原有官僚体系的掣肘。
临行前夜,东宫书房。
烛光下,李嗣京肃立在主角面前,脸上没有升迁的喜悦,只有一片沉甸甸的凝重。他深知,这个“督办”的帽子,是机遇,更是万丈深渊。做好了,或可一展抱负,解救黎民;做砸了,不仅自己身败名裂,更会连累太子,使得这来之不易的试点天折,让所有改革图新的希望化为泡影。
“殿下,”李嗣京的声音因紧张而有些干涩,但目光却异常坚定,“臣,蒙殿下信重,委以此等重任,敢不竭尽驽钝,以报殿下知遇之恩?通州之事,臣必弹精竭虑,将每一文钱、每一石粮,都用在刀刃上,定要做出个样子,堵住那悠悠众口!”
主角看着他,点了点头,没有过多的鼓励,只有最实际的交代。他取出一份盖有东宫印信的手令,郑重交给李嗣京:“此乃孤之手令,凭此,你可调动通州地方协助于你,若有紧急,亦可直报东宫。” 接着,他又取出一个沉甸甸的紫檀木盒,打开后,里面是码放整齐的银锭和一些金叶子,光芒不算耀眼,却带着东宫上下节衣缩食的体温。
“这里是东宫省下的三千两银子,还有母后私下资助的一千两,共计四千两,作为启动资费。”主角的声音低沉,“内帑允诺的五万两尚未到位,勋贵捐输更是镜花水月。这些,便是我们最初的底气,也是孤能给你的全部支持。万事开头难,你要精打细算,用好这第一笔钱。”
李嗣京双手接过木盒,只觉得重逾千斤。这不仅仅是银钱,更是太子和皇后沉甸甸的信任与期盼。他喉头哽咽,猛地跪倒在地,以头触地:“殿下放心!臣……臣若不能将这永定河堤修出个模样,若不能将流民安置妥当,臣……臣愿提头来见!”
这是军令状,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
(主角内心:嗣京啊嗣京,你的能力我信得过,但通州那潭水,怕是不比京城浅啊。这四千两,是火种,希望你能用它,点燃那片冻土。)
次日清晨,李嗣京只带了两个户部跟随他多年的老书吏,以及一队持东宫手令的护卫,押着那箱性命攸关的银两,悄然离开了京城,直奔通州。
通州,漕运咽喉,京东重镇。当李嗣京的车马抵达通州州衙时,知州孙维程早已领着大小官员在衙门外“恭迎”。孙维程五十岁上下年纪,面团团一张脸,未语先带三分笑,态度恭敬得无可挑剔。
“下官通州知州孙维程,恭迎李督办!督办一路辛苦!”孙维程快步上前,躬身行礼,语气热情洋溢。
李嗣京还礼,直接道明来意:“孙大人客气了。本官奉旨督办永定河通州段险工修缮,以工代赈,安辑流民。此后诸多事宜,还需孙大人及通州上下鼎力相助。”
“应当的,应当的!”孙维程连连点头,笑容可掬,“殿下仁心,泽被苍生,下官等感佩之至!督办但有吩咐,通州上下无不从命!衙内已备下薄酒,为督办接风洗尘,还请……”
“接风就不必了。”李嗣京打断了他,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时间紧迫,流民嗷嗷待哺,河工更是刻不容缓。请孙大人即刻召集相关属吏,并调取永定河通州段历年水情、河工图册,以及目前境内流民的大致数目、分布情况,本官要立刻查阅。”
孙维程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恢复如常,只是眼底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霾。他没想到这位京里来的“督办”如此雷厉风行,连表面功夫都不做。
“督办勤勉,下官佩服!佩服!”他干笑两声,侧身引路,“请督办入内安坐,下官这就去安排。”
州衙后堂,李嗣京拒绝了茶水点心,直接伏案查阅孙维程命人抱来的、堆满灰尘的图册和文书。那些图册多是前朝旧物,标注模糊,与现今河道情形恐已大相径庭;关于流民的文书,则只有些语焉不详的“约数”,且多是月前甚至数月前的记录。
李嗣京的心一点点沉下去。他知道,地方官员应对上官检查,自有其一套敷衍塞责、阳奉阴违的“传统”。这位孙知州,表面上恭敬顺从,实则是在用拖延、低效和模糊不清的信息,来消磨他的时间和精力。
果然,当他问及招募流民壮丁、划定工段、筹备物料等具体事宜时,孙维程便开始大倒苦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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