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跑制度在东宫推行了三四日,效果……勉强算是从“灾难片现场”进化到了“滑稽喜剧现场”。
宫人们依旧跑得东倒西歪,姿态各异,但至少集合速度变快了,抱怨声也从公开的嘀嘀咕咕变成了私下的龇牙咧嘴。小柱子依旧是那个吊车尾,每次跑完都像条脱水的鱼,但好歹没再缺席。秋香则在队尾跑得越发稳健,甚至能偶尔搀扶一下真正体力不支的同伴。
朱慈烺依旧每日亲自督阵,目光如炬,观察着每个人的细微变化。谁今天多坚持了半步,谁的眼神里少了些抵触多了点认命,谁和谁在跑步时有了短暂的眼神交流……这些看似无用的细节,都被他默默记在心里。
他知道,身体的改造非一日之功,纪律的养成更需要水滴石穿。晨跑,只是一个载体,一个筛选和观察的工具。
而另一项他更为看重的工作,也在同步进行——那本由刘凤祥负责记录的《东宫日志》。
这日午后,朱慈烺处理完(假装看完)几本翰林院送来的、对他来说如同天书的启蒙读物后,召来了刘凤祥。
“日志拿来给本宫看看。”朱慈烺揉着发胀的太阳穴说道。连续几天之乎者也,让他无比怀念上辈子的代码和PPT。
刘凤祥连忙恭敬地呈上那本日渐厚实起来的册子,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忐忑?
朱慈烺接过册子,随手翻开。前面的记录他已经看过,多是些“殿下晨起,饮药”、“殿下于殿内行走XX圈”、“皇后娘娘遣人送XX物”之类的流水账,虽然琐碎,但基本符合他“只写事实”的要求。
他继续往后翻,看到记录了晨跑相关的条目:
“卯时三刻,全员集于殿前空场,跑五圈。小柱子落最后,气喘如牛。秋香扶跌倒宫女一名。”
“晨跑,众人依旧疲沓,刘公公(刘凤祥自称)呵斥数次,方勉强完成。”
朱慈烺微微点头。虽然文笔稚嫩,用词粗俗(如“气喘如牛”、“疲沓”),但好歹把主要事件和关键人物状态记录下来了。
他再往后翻,是昨日的记录。看着看着,他的眉头渐渐皱了起来,嘴角开始不受控制地抽搐。
只见最新的一页上,用那依旧不算好看、但努力工整的字迹写着:
“巳时初,陛下遣王承恩公公送来新茶两饼。殿下于书房接见,言谈约一炷香,王公公方离去。”
“午膳,殿下进碧粳米粥一碗,酱瓜少许,鸡汤半盅。膳后,殿下于榻上小憩,期间……打嗝三次。”
朱慈烺的目光死死盯在最后那六个字上——“期间打嗝三次”。
打嗝三次?!
他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内心仿佛有一万头羊驼奔腾而过!
刘凤祥啊刘凤祥!我让你记录事实,没让你记录这种毫无营养的生活细节!我是让你当史官,不是让你当我的生活主播!打嗝三次这种事儿有什么好记的?!这能分析出什么?分析出本宫今天胃口好,喝鸡汤喝急了?!
他抬起头,看着一脸“求表扬”模样的刘凤祥,强行把吐槽压了下去,尽量用平静的语气问道:“凤祥啊……昨日王承恩来时,除了送茶,可还说了什么?神态如何?你当时在旁,可曾留意?”
刘凤祥愣了一下,努力回想:“王公公……就是笑眯眯的,很客气。说的话……就是转达陛下关心,让殿下好生休养……哦,对了,他好像随口问了一句殿下近日读什么书。”
“问你读什么书?”朱慈烺眼神微动,“你怎么回的?”
“奴婢……奴婢就照实说,殿下在看《论语》和《大学》。”刘凤祥老实回答。
“他听后有何反应?”
“反应?”刘凤祥挠了挠头,“没什么特别反应啊,就是点了点头,说了句‘殿下勤勉’。”
朱慈烺深吸一口气,指着日志上关于王承恩的那条记录:“你看,王承恩奉旨前来,除了送东西,还特意问了本宫的课业。这或许只是随口一问,但也可能……是父皇想了解本宫的近况。这条信息,就比你记录本宫打嗝三次,要有用得多,明白吗?”
刘凤祥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但还是有些委屈:“可是殿下……您说要记录事实……打嗝……也是事实啊……”
朱慈烺:“……” 我竟无言以对。
他意识到,自己对刘凤祥的“培训”还停留在非常初级的阶段。光是要求“记录事实”还不够,还必须教会他,什么叫做“有效信息”。
看着刘凤祥那委屈又茫然的眼神,朱慈烺知道,光靠说是没用了,必须来一次现场的“案例分析教学”。
他让刘凤祥搬来个绣墩坐在书案对面,然后将那本《东宫日志》摊开,指着上面的条目,开始了大明紫禁城版“信息管理入门培训”。
“凤祥,你看,”朱慈烺尽量用最直白的语言解释,“我们记录东西,就像……就像农夫筛粮食。不能把谷子、糠皮、石子、泥巴全都混在一起收进来,那样没法吃,也没法用。我们要的,是能当种子、能填饱肚子的好谷子。”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