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赐下的那柄玄黑短剑,被朱慈烺郑重地置于书房最显眼的多宝格上。它沉默无言,却像一枚投入心湖的石子,持续荡开思考的涟漪。表面的朝局似乎因杨嗣昌复出并提出宏大战略而暂时稳定下来,但朱慈烺深知,水面下的暗流从未停止涌动。
这日,负责与王承恩那边保持日常联络的二喜(一个小太监,刘凤祥的干儿子,机灵可靠),在给朱慈烺奉茶时,趁着左右无人,极快地低声禀报了一句:“干爹让小的回殿下,王公公那边透出信儿,说陛下近来夜里……时常念叨两个字。”
朱慈烺端茶的手微微一顿:“哪两个字?”
二喜把头埋得更低,声音细若蚊蝇:“是……‘钱粮’。”
钱粮!
这两个字如同两记重锤,狠狠砸在朱慈烺的心上。他挥退了二喜,独自坐在书案后,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那柄短剑。
“可防身,亦可明志……”他喃喃自语,“父皇,您将这柄剑赐予儿臣,是看到了儿臣或许能看清一些局势,能提出一些见解。但这帝国最大的顽疾,最深的脓疮,恰恰是这日夜折磨您的‘钱粮’二字啊!”
杨嗣昌的“十面张网”需要钱粮,洪承畴的追剿需要钱粮,孙传庭的练兵自给也需要初始投入的钱粮,赈济灾民、安抚地方更需要钱粮!没有钱粮,再完美的战略也是空中楼阁,再忠诚的将领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甚至,正是因为这“钱粮”的枯竭与征收的酷烈,才源源不断地制造着新的流民,为流寇提供着无尽的兵源!
他之前所有的布局和思考,无论是军事推演、人才招揽、宦官调查,还是朝堂斗争,最终都绕不开这个核心问题——财政!
朱慈烺站起身,在书房内缓缓踱步。他开始系统地梳理穿越以来布下的所有线索和建立的网络,将它们与“钱粮”这个核心串联起来。
军事层面: 通过与张世泽的交往,初步了解了京营**的现状和勋贵集团潜在的支持。通过对洪承畴、孙传庭的关注和分析,明确了前线将领的不同风格与能力边界,孙传庭“练兵自给”的思路尤其值得借鉴。未来若要掌握武力,钱粮是根基。
人事层面: 陈子龙已成为可靠的文胆,其激情与才华可用于舆论造势和理论构建。刘凤祥掌管东宫内部,联络王承恩,是信息渠道和内务总管。
情报与隐秘战线: 王承恩是宫内高级盟友,提供高层动态和秘密调查渠道(如凤阳守陵太监自戕案,虽暂时搁置,但抓住了宦官系统贪腐的线索)。这条线未来或许能在财政问题上找到突破口,比如……那些被宦官中饱私囊的税赋?
朝堂影响: 通过几次关键发言和崇祯的默许(包括赐剑),初步建立了“知兵”、“有识”的储君形象,但尚未形成足以抗衡杨嗣昌等阁臣的稳固力量。而要在朝堂上推动任何涉及财政改革的举措,必将触动无数既得利益者的奶酪,难度极大。
一幅以他为核心,辐射军事、文官、宦官、情报等多个维度的势力网络图,在他脑海中逐渐清晰、厚实起来。但这张网还不够强韧,覆盖范围也有限,尤其是最关键的财政领域,几乎还是一片空白。
“钱粮……钱粮……”朱慈烺停下脚步,目光锐利,“开源?节流?现有的税收体系已是敲骨吸髓,再开源,无异于加快灭亡。节流?裁撤冗员、削减宗室俸禄?触动利益比触动灵魂还难……”
他意识到,解决财政问题,绝不能局限于现有的框架内修修补补。必须要有新的思路,新的财源,或者……对旧有体系进行伤筋动骨的改革。而这,需要更强大的实力、更成熟的时机和更周密的准备。
思路一旦清晰,行动便有了方向。朱慈烺不再满足于被动地应对朝堂风波,他开始更主动地编织和强化自己的网络,并将“解决钱粮”作为一个长期的、核心的战略目标来考量。
他再次召见了陈子龙。
“子龙,杨嗣昌‘十面张网’之策,关键在于钱粮难以为继。你除了继续关注孙传庭的动向,再替孤做一件事。”朱慈烺铺开一张纸,“搜集整理我朝自万历朝以来的主要财政收入来源、数额变迁,以及历年主要的财政支出,尤其是辽饷、剿饷、练饷的征收与使用情况。还有,宗室俸禄、百官俸禄、各地王府开支的大致数目。”
陈子龙闻言,倒吸一口凉气。这任务比整理孙传庭档案要庞杂和敏感得多,几乎是在试图摸清整个帝国财政的家底和流向!但他看到太子殿下那不容置疑的眼神,立刻压下心中的震撼,肃然领命:“学生……尽力而为!”
“不必求全,先勾勒出大体轮廓,找到关键节点和明显不合理之处即可。”朱慈烺补充道。他知道这很难,但必须开始着手。
接着,他叫来刘凤祥。
“凤祥,通过王公公那边的渠道,留意一下……南京镇守太监,以及各地税监、矿监近年来‘进贡’内廷的数额和频率,与往年相比,可有异常?”朱慈烺吩咐得更加隐晦。凤阳守陵太监案牵扯出的“孝敬”与“矿税”,让他看到了宦官系统在财政贪腐中可能扮演的角色,这或许是一个未来的突破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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