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慈烺正在校场观看御营火器队进行新式燧发枪的实弹测试,相较于传统的火绳枪,燧发枪的射速和可靠性已有明显提升,枪声清脆,硝烟味中也似乎带着一丝革新的希望。
然而,这短暂的、专注于技术进步的宁静,被一阵急促而轻微的脚步声打破了。
来人是司礼监掌印太监王承恩。他并未穿着显眼的宫服,而是一身深色常服,面色凝重,脚步虽快却尽量不发出声响,径直来到朱慈烺身边,低声道:“殿下,请借一步说话。”
朱慈烺心头莫名一紧。王承恩是父皇身边最信任的内侍,若非极其紧要之事,绝不会亲自、且如此隐秘地前来西苑。他挥挥手,示意曹变蛟继续主持测试,自己则与王承恩快步走向校场边缘的签押房。
房门关上,隔绝了外面的操练声。王承恩甚至没有落座,便从怀中取出一份封着火漆的薄薄纸卷,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殿下,辽东镇守太监飞马密报,关外……建虏有异动。”
朱慈烺接过纸卷,指尖触及那冰冷坚韧的纸张,心弦瞬间绷紧,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他迅速拆开火漆,目光扫过上面简练却触目惊心的文字:
“……奴酋黄台吉(皇太极)于盛京频繁调兵,征召蒙古诸部,打造攻城器械,粮秣集结于辽河一线。各堡夜不收(侦察兵)回报,敌哨骑活动大增,屡屡逼近边墙窥探。种种迹象表明,建虏极可能在冰雪消融、道路畅通之后,再次大举入塞……”
纸卷上的字迹仿佛带着关外的凛冽寒风和铁蹄声,瞬间吹散了朱慈烺心中因御营进展和南方好消息而升起的一丝暖意。历史的沉重车轮,终究还是沿着它既定的轨迹,轰然碾压过来。
他清楚地记得,历史上的崇祯十一年秋,清军(此时尚称后金,但朱慈烺心中已将其视为清朝)在皇太极的率领下,绕过山海关防线,由墙子岭、青山口等处破关而入,第四次深入大明腹地,兵锋直指山东,蹂躏畿辅,掳掠人口数十万,史称“戊寅之变”或“清兵第四次入塞”。这场浩劫,距离现在,只剩下不到半年的准备时间!
“消息确实吗?”朱慈烺的声音有些干涩,尽管他知道,王承恩亲自送来的密报,几乎不可能有误。
王承恩重重地点了点头,脸上皱纹更深:“多方印证,应无虚言。辽东诸将虽有夸大敌情以索饷之嫌,但此次迹象过于明显,非同小可。陛下……陛下昨夜览报后,独坐至天明。”
朱慈烺能想象到父皇此刻的心情。内忧未平,流寇仍在陕西、河南等地肆虐,洪承畴等人虽取得一些胜利,但远未到犁庭扫穴的地步。如今外患又起,且是能直捣京畿、动摇国本的心腹大患。国库空虚,军队疲敝,朝堂之上党争不休……这一切,都压在那个刚过而立之年却已早生华发的皇帝肩上。
“父皇有何旨意?”朱慈烺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陛下已密令兵部、户部预作筹划,但……唉,”王承恩叹了口气,“粮饷筹措艰难,各地督抚心思各异。陛下之意,是让殿下……心中有数,早做打算。”
“早做打算……”朱慈烺咀嚼着这四个字。父皇没有明说,但这其中包含的意味很深。是让他准备好御营,关键时刻或可一用?还是让他这个太子,在危难时刻要承担起更重的责任?
他走到窗前,推开一丝缝隙,看着外面那些正在认真操练的御营士兵。他们大多还很年轻,脸上带着对未来的憧憬和刻苦训练后的坚毅。燧发枪的轰鸣声此刻在他耳中,不再仅仅是进步的象征,更是一种沉甸甸的责任——他必须让这些信任他、追随他的将士,在即将到来的风暴中,拥有保护自己、乃至护卫家园的能力,而不是沦为腐朽体制下无谓的牺牲品。
“王公公,回复父皇,儿臣知道了。”朱慈烺转过身,眼神已经恢复了锐利和清明,“御营会加紧备战,随时听候调遣。另外,请转告父皇,建虏若入塞,其目标恐非仅是劫掠,很可能意图牵制我剿寇大军,甚至……动摇京师。边关示警,不可全信,需广派哨探,重点关注蓟镇、宣大防线薄弱之处。”
王承恩有些讶异地看了太子一眼。太子对局势的判断,竟如此精准老辣,直指要害,丝毫不像深居宫中的少年。他躬身道:“老奴一定将殿下之言带到。”
送走王承恩,朱慈烺立刻召来了曹变蛟、陈子龙以及刚刚被授予参议之职的郑森。
他没有隐瞒,将清军可能入塞的消息简要告知。一时间,签押房内气氛凝重得如同结了冰。
曹变蛟眉头紧锁,拳头下意识地握紧:“殿下,末将请求即刻加大训练强度,尤其是火器协同与野战防御!御营新成,虽未经大战,但绝不能任由建虏在畿辅之地肆意横行!”
陈子龙则更忧心朝局:“消息一旦传开,朝中恐生恐慌,迁都之议或许再起。且粮饷调配,必先保障边关与剿寇,御营处境恐更为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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