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慈烺站在东宫院中,望着乾清宫的方向,昨夜与父皇的那番对话仍在耳边回响。
他清楚地记得,当自己提及南京可为退路时,崇祯眼中一闪而过的震惊,随后是长久的沉默。那种沉默,不同于往日的怒意,更像是一种深沉的、带着痛楚的思索。
殿下,早膳备好了。刘凤祥轻声提醒。
朱慈烺回过神来:今日不急着用膳。你先去西苑传话,让曹变蛟照常操练,就说...本王稍后便到。
他需要时间,好好消化昨夜那场谈话带来的震动。
与此同时,乾清宫内的崇祯,也正面对着同样的心绪不宁。
王承恩小心翼翼地侍奉着早膳,却发现皇帝对着满桌的膳食出神。这是新年的第一餐,按照祖制本该丰盛隆重,但崇祯的筷子始终没有动过。
皇爷,可是膳食不合胃口?王承恩试探着问。
崇祯恍若未闻,目光穿过雕花窗棂,落在远处覆雪的宫墙上。许久,他才缓缓开口:大伴,你说...太祖当年定都南京,是何等考量?
王承恩心中一震,连忙躬身:老奴愚钝,不敢妄测太祖圣意。
是啊...崇祯轻叹一声,太祖雄才大略,能从一个乞丐开创大明基业。而朕...
他没有说下去,但王承恩已经惊出一身冷汗。伺候皇帝这么多年,他从未听过崇祯说出如此...近乎自责的话。
早朝时分,文武百官明显感觉到皇帝的不同。往日元旦大朝,崇祯总是正襟危坐,神情肃穆。今日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甚至在兵部尚书禀报辽东军情时,罕见地走神了。
陛下?杨嗣昌轻声提醒。
崇祯回过神来,揉了揉眉心:继续说。
退朝后,崇祯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即批阅奏章,而是信步走到奉先殿。这里供奉着大明历代皇帝的牌位,香烟缭绕中,一个个名字仿佛在凝视着这个陷入困境的王朝。
崇祯在太祖朱元璋的牌位前驻足良久。
皇祖...他轻声低语,若您处在朕今日的境地,会如何抉择?
牌位静默无言,只有香烛燃烧的细微声响。崇祯想起太祖的《皇明祖训》,想起成祖迁都北京的雄心,想起仁宗、宣宗的太平盛世...每一个祖先都曾面对过艰难抉择,但没有一个人,面临过如此内忧外患并起的局面。
午后,崇祯突然传旨,要去西苑视察御营。
这个决定让随行的太监和侍卫都感到意外。元旦之日,皇帝本该在宫中接受百官朝贺,而不是去校场观看操练。
当崇祯的銮驾抵达西苑时,朱慈烺和曹变蛟早已接到消息,率领御营全体将士列队相迎。
参见陛下!千余人的齐声高呼,震得校场上的积雪都在微微颤动。
崇祯走下銮驾,目光扫过整齐的队列。这些士兵与一年前相比,已经判若两人。他们身姿挺拔,眼神坚定,装备整齐,浑身散发着锐气。
开始操演吧。崇祯简短地吩咐。
随着曹变蛟一声令下,御营将士开始了例行操练。队列变换,兵器操演,战术对抗...每一个环节都井然有序,每一个动作都干净利落。
朱慈烺在一旁讲解:父皇请看,这是新演练的鸳鸯阵变阵。每什十二人,长短兵器配合,可随时分合...
崇祯默默观看着,不时微微点头。当看到火器队进行实弹射击时,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异彩。
这些火铳,似乎与京营所用不同?
回父皇,这是儿臣命工匠改进的三眼铳,射程和精度都有提升。朱慈烺解释道,只是...与西洋人的火器相比,还有很大差距。
听到二字,崇祯的目光微微一动,但没有说什么。
操演结束后,崇祯特意走到几个士兵面前,询问他们的籍贯、年龄,在御营的感受。
一个来自陕西的年轻士兵挺直腰板回答:回陛下,小的在御营能吃饱饭,月饷从不拖欠。曹将军说,练好本事,才能保家卫国!
保家卫国...崇祯重复着这四个字,眼神有些恍惚。
视察结束,崇祯准备起驾回宫时,突然对朱慈烺说:陪朕走走吧。
父子二人沿着校场边缘的小径缓缓而行,侍卫们识趣地远远跟着。积雪在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在寂静的冬日里格外清晰。
朕记得,崇祯忽然开口,你小时候最怕冷,每到冬日就躲在屋里不肯出来。
朱慈烺微微一怔:儿臣...确实不如父皇耐寒。
不是耐寒不耐寒的问题。崇祯停下脚步,望着远处操练的士兵,是责任。坐在这个位置上,再冷的天也要挺直腰板。
他转过身,直视着朱慈烺:昨日你说的那番话,朕想了一夜。
朱慈烺屏住呼吸,等待着下文。
朕登基九年,无一日不想着中兴大明,重现太祖太宗时的荣光。崇祯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沉重,可是这九年来,流寇越剿越多,建虏越防越强。有时候朕也在想,是不是...是不是朕的做法错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