裹挟着中原战场硝烟与血腥气的风,似乎穿透了千山万水,于一个沉闷的午后,吹入了紫禁城重重宫阙。这份来自河南前线的六百里加急捷报,像一道撕裂浓密乌云的闪电,骤然打破了朝堂连日来因钱粮、党争以及各地零星败绩而积郁的沉闷气息。
传递捷报的驿卒,背插三根表示最紧急军情的红色翎羽,风尘仆仆,汗透重衣,马蹄在宫前御道上敲击出急促而兴奋的节奏,一路高呼“报——河南大捷!”,声音嘶哑却极具穿透力,引得宫墙内外值守的侍卫、过往的宦官无不侧目,心中那根紧绷的弦,似乎也随之松动了一丝。
捷报由司礼监掌印太监王承恩亲自捧着,几乎是小跑着送到了正在乾清宫西暖阁内,对着一堆各地请饷奏疏发愁的崇祯皇帝面前。
“皇爷,皇爷!天大的喜讯!河南,洪承畴洪督师,六百里加急捷报!”王承恩的声音带着难得的激动,微微发颤,双手将那份沾染着征尘与汗渍的奏匣高举过顶。
崇祯猛地抬起头,连日熬夜批阅奏章使他眼窝深陷,面色苍白,但此刻,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瞬间迸发出锐利的光芒。他几乎是抢过奏匣,熟练地打开火漆封缄,取出了洪承畴亲笔所书的战报。奏章用的是一手严谨工整的台阁体,但字里行间,却仿佛能听到金戈铁马的呼啸。
战事的发展,精准地印证了这位以沉稳老辣、善抓战机着称的五省总督的能力。洪承畴在奏章中详细陈奏:当麾下精锐夜不收(明军侦察兵)多次确认,流寇张献忠部与“老回回”马守应部因分赃不均、以及在下一步进军方向(张欲东进掠富庶之地,马欲西入郧阳山区休整)上产生严重分歧,以致两部人马虽相距不远却各自为营、互相提防,甚至出现小规模摩擦时,他便知道,苦苦等待的战机终于出现了。
洪承畴没有丝毫犹豫,立即调整部署,制定了“奇正相合,中心开花”的战术。他命令以桀骜难驯但确实善战的左良玉,率领其麾下两万最为精锐的部队作为奇兵,利用流寇两部结合部因嫌隙而产生的防御空虚,昼伏夜出,偃旗息鼓,沿着精心挑选的偏僻路径,悄无声息地进行了大规模、长距离的迂回穿插,目标直指张献忠部侧后,也是其相对脆弱的后营与辎重所在地。
这支奇兵的行动堪称典范。他们避开了所有可能遭遇敌军斥候的大路,甚至在夜间用棉布包裹马蹄,士兵口衔枚、马摘铃,如同暗夜中流动的幽灵。就在那个注定要被写入战史的黎明,天色将明未明,营中守夜流寇最为疲惫松懈的时刻,左良玉的骑兵如同神兵天降,骤然出现在了张献忠后营之外。
没有多余的号令,随着左良玉手中马刀向前一挥,黑色的铁流带着积蓄已久的杀戮**,轰然撞入了尚在晨雾中沉睡的营区。铁蹄踏碎栅栏,火把投向帐幕,锋利的马刀划过还在懵懂中的脖颈。刹那间,人喊马嘶,火光冲天,混乱像瘟疫般瞬间蔓延。
“走水啦!官军!是官军!”
“妈呀!左良玉!是左阎王的旗号!”
后营瞬间变成了屠宰场。这里堆放着张献忠部连日来劫掠的大量财物、粮秣,许多士兵此刻正沉浸在分得银钱酒肉的酣睡中,或是刚刚醒来,睡眼惺忪地准备早饭,根本来不及组织任何有效的抵抗。他们有的在睡梦中便被砍杀,有的惊惶失措,衣甲不整地四处奔逃,寻找马匹,争夺财物,甚至为了抢路而自相残杀。整个后营,彻底乱了。
“报——!大王!不好了!后营起火,官军……是左良玉的旗号!他们从后面杀过来了!”探马连滚带爬地冲进张献忠那顶颇为奢华的中军大帐,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扭曲变形。
帐内,张献忠正与几个心腹将领饮酒,商议下一步行动。闻听此讯,他惊得霍然站起,一把打翻了面前的酒碗,殷红的酒液泼洒在名贵的地毯上,宛如鲜血。“什么?!”他豹眼圆睁,怒吼声震得帐顶灰尘簌簌落下,“马回回!马守应这个老匹夫!他安敢如此!定是他故意放开道路,借官军的刀来杀老子!” 在那一瞬间,基于之前的嫌隙和战场态势,他本能地将这一切归咎于近在咫尺却按兵不动的“盟友”马守应,认为是其借刀杀人。
就在张献忠本部因后路被袭、主帅震怒而陷入指挥混乱、军心浮动之际,洪承畴亲自坐镇,命令贺人龙率领的明军主力,从正面发起了排山倒海般的总攻。这位以悍勇绝伦、每战必身先士卒而闻名的总兵,得到了出击的命令后,如同出柙猛虎。他脱去上衣,露出精壮虬结的肌肉和累累伤疤,手持一柄厚重的长刀,跃马扬鞭,高吼着“杀贼!建功立业,就在今日!” ,一马当先,直冲敌阵。
他麾下的陕兵,素以吃苦耐劳、悍不畏死闻名天下,此刻见主将如此勇猛,个个血脉贲张,如下山猛虎般跟着扑向已经呈现动摇之势的敌军阵列。箭矢如蝗,火铳轰鸣,刀光剑影在初升的阳光下反射出刺目的寒光。明军养精蓄锐多时,此刻挟雷霆万钧之势,攻势一浪高过一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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