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寒风卷过荒芜的校场,扬起阵阵尘土,吹打着那群刚刚更换了主子,却依旧如同枯草般萎靡的三百“新军”。他们身上套着东宫紧急调拨来的、略显宽大的新号衣,但精神的麻木与躯体的孱弱,并非一身新衣就能轻易掩盖。
曹变蛟站在临时搭建的点将台上,黝黑的面庞如同铁铸,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台下歪斜松垮的队列。他按照最基本的操典,下达着整队、报数的口令。然而,回应他的是一片混乱。老卒们反应迟钝,动作拖沓;少年们懵懂无知,左右不分。整个队伍如同散了架的马车,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却难以向前滚动。
“肃静!列队!”曹变蛟的声音如同炸雷,在空旷的校场上回荡,带着边军特有的杀伐之气,让前排的一些老弱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然而,总有不和谐的音符。
在队列的中后方,一个约莫三十多岁,脸上带着一道刀疤,眼神油滑凶狠的汉子,抱着膀子,嘴角撇着一丝不屑的冷笑。他名叫王三癞子,据说早年也在边镇混过,因犯事逃回京城,靠着几分狠劲和钻营,在京营里成了个小班头,平日里欺压良善、克扣手下粮饷是常事。这次被当作“累赘”甩给太子,他心中本就憋着一股邪火,见主事的是个年纪轻轻的将领(曹变蛟),更是起了轻视之心。
“呸!”王三癞子故意啐了一口唾沫,声音不大,但在曹变蛟严厉的口令声中显得格外刺耳。他斜眼看着台上,对身旁几个平日被他笼络的兵痞低声道:“娘的,毛都没长齐,也学人吆五喝六?老子在边镇砍鞑子的时候,他还不知道在哪儿玩泥巴呢!”
他身边几个兵痞发出低低的哄笑,引得周围一阵骚动。
曹变蛟的目光瞬间锁定了他。曹变蛟何等人物,在叔父麾下见惯了骄兵悍将,岂能容忍这等挑衅?他强压怒火,指着王三癞子,厉声道:“你!出列!”
王三癞子非但不怕,反而晃晃悠悠地走出队列,歪戴着帽子,吊儿郎当地站定,拖长了声音:“将——军——有何吩咐啊?” 语气中的惫懒与挑衅,任谁都听得出来。
“报上名来!方才为何喧哗?”曹变蛟按着腰刀,一步步走下点将台,来到王三癞子面前。他身材高大,虽年轻,但久经战阵的气势如同出鞘的利刃,瞬间压得王三癞子呼吸一窒。
但王三癞子仗着自己是“老京营”,又看曹变蛟年轻,梗着脖子道:“回将军,小的王三。没喧哗,就是嗓子痒,咳嗦一声,不行吗?” 他故意环顾左右,引得那几个兵痞又是一阵窃笑。
“顶撞上官,扰乱操练,依军法,该当何罪?”曹变蛟不再看他,目光扫向全场,声音冰冷。
台下一片寂静,那些麻木的老卒眼中也闪过一丝波动,似乎想起了久远记忆中军法的森严。
王三癞子被曹变蛟无视的态度激怒了,加之自觉在下属面前丢了面子,竟上前一步,几乎贴着曹变蛟,唾沫星子都快喷到对方脸上,狞笑道:“军法?嘿!在这京营地里,老子就是军法!你个小娃娃,识相的就……”
他话未说完,只听“嘭”的一声闷响!
曹变蛟动了!动作快如闪电!众人只觉眼前一花,也没见他如何作势,王三癞子那壮实的身躯就如同一个破麻袋般被摔了出去,重重砸在冰冷的硬土地上,激起一片尘土!
“呃啊!”王三癞子惨叫一声,只觉得浑身骨头像散了架,胸口憋闷,半晌喘不过气来。
曹变蛟看都不看他,对身后跟来的两名东宫侍卫(亦是精选的健壮宦官)令道:“拿下!捆了!”
两名侍卫如狼似虎地扑上,用早已准备好的绳索,将还在挣扎咒骂的王三癞子结结实实地捆成了粽子。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从王三癞子挑衅到被擒拿,不过几个呼吸之间。校场上所有人都惊呆了,那些兵痞脸上的笑容僵住,取而代之的是惊惧;老卒们浑浊的眼睛里透出骇然;少年们更是吓得脸色发白。
曹变蛟转身,面向点将台方向,单膝跪地,抱拳沉声道:“殿下!兵卒王三,公然挑衅上官,扰乱军纪,按《大明律·兵律》‘殴骂长官’及‘蛊惑军心’条,当杖责一百,情节严重者可斩!请殿下示下!”
直到此时,许多人才注意到,不知何时,太子殿下已经静静地站在了点将台边缘,负手而立,冷漠地注视着下方发生的一切。他年轻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无愤怒,也无惊讶,仿佛眼前之事早已在他的预料之中。
寒风掠过,卷起他青色袍服的衣角,更添几分肃杀。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位年轻的储君身上。王三癞子也被堵住了嘴,发出“呜呜”的声音,眼中终于露出了恐惧之色,挣扎着望向台上。
主角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台下每一张面孔,将那些惊惧、麻木、观望、甚至隐藏着不服的眼神尽收眼底。他知道,这一刻的处置,将决定他这支“新军”未来的走向。怀柔?在这群早已被旧体系腐蚀殆尽的兵油子面前,怀柔只会被视作软弱可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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