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三癞子那血肉模糊的躯体被抬下去后,校场上弥漫的血腥气尚未完全散去,但更多的是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抑。八十杀威棒,如同烧红的烙铁,在每一个幸存者的精神上烙下了“规矩”二字。接下来的几日,操练时的队列明显整齐了许多,那些惫懒的嘟囔和公开的挑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默的、带着恐惧的服从。
然而,主角站在点将台上,看着台下这群虽然不再喧哗,但依旧掩不住老态、稚气和孱弱的队伍,眉头并未舒展。恐惧可以约束行为,却无法激发斗志,更无法弥补身体机能的天然缺陷。曹变蛟的训练已经尽可能从最基础的队列、体能开始,但那些白发苍苍的老卒,连站直半个时辰都摇摇欲坠;那些面黄肌瘦的少年,挥舞几下木棍就气喘吁吁。
这支队伍,本质上还是一盘散沙,一堆难以熔炼的废铁。
夜深人静,东宫书房内,烛火再次亮起。
“殿下,依目前情形,这三百人……恐难堪大用。”曹变蛟直言不讳,他脸上带着焦灼,“那些老卒,体力已衰,能勉强自理已属不易,指望他们冲锋陷阵,绝无可能。那些少年,根基太差,若要练出来,非三五年苦功不可。而且……”他顿了顿,压低声音,“其中定然还混有如王三癞子那般心思不纯的兵痞,眼下虽被震慑,难保日后不生事端。”
陈子龙也面露忧色:“殿下,曹将军所言极是。兵贵精不贵多。带着这样一支队伍,莫说护卫京畿,便是维持自身,恐怕都力有未逮。如今粮饷皆由内帑支取,供养这些……无用之人,实为浪费。”
主角静静听着,手指在地图上那标着“西苑校场”的小点上轻轻敲击。他何尝不知这些?皇帝的“试验”,更像是一种带着镣铐的舞蹈。他必须在有限的资源内,创造出最大的价值。
“你们说的对。”主角终于开口,声音沉稳,“我们不能被这三百‘老弱’拖垮。这支队伍,需要一场彻底的清洗。”
“殿下的意思是……?”曹变蛟眼中精光一闪。
“汰弱留强。”主角吐出四个字,语气决然,“我们需要的是种子,是能够被塑造成钢铁的胚子,而不是一堆无法燃烧的朽木。”
次日,西苑校场。
气氛比行刑那日更加凝重。三百人被集合在点将台下,惴惴不安。他们不知道接下来等待他们的是什么,杀威棒的阴影尚未散去。
主角依旧站在那里,身边站着曹变蛟和刘凤祥。他没有绕圈子,开门见山,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入营数日,尔等表现,孤与曹将军,皆看在眼里。”
台下众人心中一紧。
“国有国法,军有军规。孤此前已言明,入我营中,有功则赏,有过则罚。”主角话锋一转,“然,赏罚之外,亦需量才适用。强留不堪战者于行伍,是害尔等,亦是误国。”
他目光扫过台下那些苍老和稚嫩的面孔,继续道:“孤今日,给你们两个选择。”
“其一,留下。但留下,意味着要吃常人不能吃之苦,受常人不能受之累!需严格遵守一切军规操典,日夜操练,不得有误!日后,需为殿下,为大明,效死力!若有违抗,军法无情,绝无宽贷!”
这话让台下不少老卒脸色发白,让一些少年目露畏惧。
“其二,”主角的声音缓和了一些,“若自觉年老体衰,不堪操练;或家中尚有牵挂,无意行伍;乃至觉得此地规矩太严,不愿受此束缚者——今日,亦可离去!”
此言一出,台下顿时起了一阵细微的骚动。离去?还有这等好事?
“凡自愿离去者,”主角接下来的话,更是让所有人,包括曹变蛟和陈子龙都吃了一惊,“孤,不追究过往,不视为逃兵。并且,每人发放……三两白银,作为遣散之资,助尔等归家或另谋生路。”
三两白银!
对于这些常年被克扣军饷、生活在最底层的京营“废物”而言,这无疑是一笔巨款!足够一个三口之家数月的嚼谷!台下瞬间炸开了锅,窃窃私语声如同潮水般涌起。那些老卒浑浊的眼睛里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那些兵痞则眼神闪烁,盘算着得失。
“殿下!这……”曹变蛟忍不住低声想劝。内帑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给这些无用之人发遣散费,在他看来简直是浪费。
主角抬手止住了他,眼神示意他稍安勿躁。
“孤言出必践!”主角提高声调,压下了嘈杂,“刘凤祥!”
“奴才在!”
“于校场东侧设案登记!愿去者,即刻前往,领取银两,核销名册后,便可自行离去!绝无阻拦!”
“遵命!”
命令下达,校场上出现了短暂的停滞。随即,第一个人动了,是一个头发几乎全白,走路都颤巍巍的老卒,他犹豫着,最终还是走向了东侧的登记案。有了带头的,仿佛堤坝开了个口子,人流开始涌动。
绝大部分老卒,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相互搀扶着,或独自蹒跚着,争先恐后地涌向那边。他们早已被岁月和困苦磨平了棱角,对军旅毫无留恋,只求能拿着这笔“意外之财”,回去度过残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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