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眉庄踩着青缎绣莲纹花盆底鞋,刚踏出那顶杏黄缎面绣缠枝莲纹的四人轿撵,便见颂芝满面恭谨地迎了上来。她身上那件淡紫色暗纹软缎旗装,在晨光里泛着温润的光泽,发髻上仅簪一支银丝嵌珍珠小簪,素净中透着一股妃位应有的威仪。
这顶轿撵是妃位的规制,轿身两侧挂着流苏,四角坠着小巧的铜铃,走动时叮当作响,既不**份,又不至于太过张扬。抬轿的四个轿夫皆是内务府精挑细选的好手,脚步稳当,行过之处,只带起一阵微风。
“奴婢颂芝,见过玉妃娘娘。”颂芝屈膝行礼,声音清亮,全然没有往日的遮遮掩掩,“我们娘娘已在水榭候着了,特意吩咐了,今日清凉殿周遭百步之内,只许心腹进出,旁人一概不许靠近。”
沈眉庄微微颔首,目光扫过四周。清凉殿的侍卫比往日多了一倍,皆是华贵妃的心腹,一个个腰杆挺直,目光锐利,守在各处要道。与往日不同的是,这些侍卫并未刻意隐匿身形,反而站姿端正,明晃晃地昭示着此处的戒备,倒像是在无声地告诉旁人,今日这里有要事相商。
“有劳姑姑带路。”沈眉庄语气平淡,抬脚跟着颂芝往水榭走去。脚下的青石板被打扫得一尘不染,两侧的月季开得正艳,层层叠叠的花瓣透着娇红,风吹过,送来阵阵花香。来往的宫女太监皆是低头快步走过,不敢有丝毫停留。
水榭建在荷花池中央,四面敞着,只挂了几帘素色纱幔。华贵妃正坐在石桌旁,一身绯红撒花旗装,裙摆绣着缠枝海棠纹,发髻上簪一支赤金嵌红宝石步摇,明艳逼人。她手边放着一个描金漆盒,里面是江南进贡的蟹粉酥,面前的茶盏里,雨前龙井的热气袅袅升起。
听见脚步声,华贵妃抬眸看来,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却未起身,只扬声道:“可算来了,本宫还以为你要被永寿宫的那些琐事绊住脚呢。”
沈眉庄走到石凳旁坐下,画春连忙上前,替她拂去凳上的浮尘。她接过颂芝递来的茶盏,指尖触到微凉的杯壁,开门见山道:“娘娘说笑了。永寿宫的内奸已除,弘暄也安置妥当,今日前来,便是要与娘娘商议联防之事。如今太后与皇后虎视眈眈,后宫安危系于你我二人,容不得半分马虎。”
华贵妃挑眉,拿起一块蟹粉酥,慢条斯理地咬了一口:“哦?你如今倒是快人快语。说来听听,你想如何联防?”
“娘娘明鉴。”沈眉庄放下茶盏,身子微微前倾,声音压得却不算低,“如今咱们身在圆明园,远离皇宫,太后的春晖堂与皇后的住处虽不相邻,却都暗藏杀机。咱们二人,一个掌永寿宫,一个掌清凉殿,若是各自为战,迟早会被她们逐个击破。唯有联手,才能护住后宫众人,尤其是皇子公主们。”
她顿了顿,将早已盘算好的计划和盘托出:“白日里,咱们各派二十名心腹宫女太监,分五路在圆明园的主要路径巡逻。东路守勤政亲贤殿外围,西路护静芳斋,南路看景明楼,北路守各宫进出的角门,中路则在荷花池周遭巡视,接应四方。巡逻的人,统一穿青色宫装,腰间系红绸带为记,遇到可疑之人,不必当场捉拿,只需暗中记下形貌,速来报与你我知晓。”
“夜里则要加倍小心。”沈眉庄继续道,“各派三十名侍卫,分守东西南北四个角门,每一个时辰换一次岗,绝不能有半点松懈。静芳斋住着敬妃、柔贵人,还有弘暄和弘昭两个孩子,是重中之重。臣妾想请娘娘调派十五名精锐侍卫,守在静芳斋外围,臣妾也会让永寿宫的二十名侍卫过去协助,内外夹击,务必确保万无一失。”
“景明楼那边,欣嫔带着淑和公主住着,地势偏僻,也不能掉以轻心。”沈眉庄补充道,“臣妾打算让云溪亲自带着十名侍卫守着,欣嫔妹妹性子沉稳,两人相互配合,定能护住淑和公主。至于其他妃嫔的宫殿,比如苏贵人的住处,咱们也各派五名宫女看守,若是人手有余,便多照拂一二,总归是多一分保障。”
华贵妃静静听着,指尖轻轻敲击着石桌,发出清脆的声响。她看着沈眉庄那双沉静的眼眸,里面没有半分慌乱,只有运筹帷幄的笃定,不由得暗暗点头。她知道,沈眉庄这番话,句句说到了点子上。
“你倒是考虑得周全。”华贵妃轻笑一声,语气里带着几分赞赏,“只是你想过没有,咱们这么大张旗鼓地巡逻,会不会引得太后和皇后警觉?再者,这么多人手调动,若是没有皇上的谕旨,怕是会有人说三道四。”
“娘娘所言极是。”沈眉庄颔首道,“这正是臣妾今日要与娘娘商议的第二件事。待你我二人敲定联防之策,便一同去勤政亲贤殿面见皇上,将此事一五一十地禀报。一来,让皇上知晓你我二人的心意,放心将后宫安危交给咱们;二来,有了皇上的谕旨,咱们行事便名正言顺,旁人即便想说什么,也不敢轻易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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