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眉庄望着画春匆匆退下的背影,指尖在梳妆台上轻轻摩挲。方才那碗燕窝里的杏仁苦味仍在鼻尖萦绕,画春失态的模样更让她心头沉坠。这储秀宫的地砖缝里,怕是早已爬满了看不见的眼线。她抚着尚且平坦的小腹,腹中微弱的脉动仿佛在提醒她——从今往后,每一步都需踏在刀刃上。
皇后宫里的南果梨还摆在窗台上,金黄的果皮泛着油光。那日青禾送来的鲜果,此刻倒像是面镜子,照出后宫里层层叠叠的试探。沈眉庄忽然想起李太医诊脉时欲言又止的神色,他袖口的果香绝非偶然,皇后怕是早已从太医院那边探得了消息。这般不动声色的注视,比明晃晃的警告更令人脊背发凉。
“小主,外头日头正好呢。” 画春捧着件素色披风进来,腕上的烫伤红痕已涂了药膏,“方才马公公让人递信,说余答应宫里又闹起来了,说是御膳房送去的雪梨不够新鲜。”
沈眉庄接过披风披上,领口的素纱蹭着下颌:“让马德胜悄悄送些川贝过去,就说是民间治嗓子的偏方。” 她顿了顿,又道,“再附张字条,告诉她嗓子养好了是根本,但若能学些琵琶或是弈棋,未必不是长久之计。”
画春应声要走,被沈眉庄叫住:“不必亲自去,找个手脚干净的小太监转交,还有,盯着御膳房那边,别让余莺儿真断了补给。” 她望着窗外初晴的天色,余莺儿虽是枚废棋,却能替自己分去些华妃的火力,留着总有用处。
储秀宫的药香日渐浓郁。沈眉庄每日晨起都要喝一碗安胎的药膳,药材都是父亲从家里通过暗线送进宫,再由画春亲自盯着小厨房炖煮。
这日她正翻看棋谱,忽然听见殿外传来细碎的争执声,是浣碧的声音带着几分尖刻:“我们小主的茶,也是你们能碰的?”
沈眉庄示意画春去看看,片刻后画春回来,神色古怪:“是碎玉轩的浣碧,在宫道上跟安常在的丫鬟起了争执,说是安常在宫里的人不小心撞翻了莞贵人的茶盏,浣碧正不依不饶呢。”
“安陵容怎么说?” 沈眉庄捏着棋子的手没动。
“安常在亲自给浣碧赔了不是,还让丫鬟拿了新茶赔罪,看着倒是温婉得很。” 画春压低声音,“听说莞贵人近来圣眷正浓,昨儿皇上还赏了对东珠耳环,碎玉轩的人走路都带着风呢。”
沈眉庄将白棋落在棋盘上:“安陵容倒是沉稳。” 那日倚梅园的歌声虽婉转,却带着股小心翼翼的拘谨,如今能屈能伸,倒不枉费她暗中提点的那几句 “以柔克刚”。
暮色四合时,马德胜遣人送来消息,说余莺儿果然在暗里跟着乐师学琵琶,只是技艺尚浅,弹起来生涩得很,性子又急躁,砸坏了好几把琴弦。沈眉庄听着,忽然觉得这后宫就像座巨大的戏台,每个人都在唱着自己的戏码,有的急于亮嗓,有的藏锋守拙,而她只需稳稳坐定,看着锣鼓如何敲下去。
御花园的柳树已抽出新绿,安陵容正站在廊下练声。她穿着件月白色旗装,领口绣着几枝新柳,歌声带着江南小调独有的婉转清润,像山涧的清泉般流淌,皇上说她的嗓子有江南水乡的韵味,听着让人舒心。
“小主,这是新制的润喉糖,加了些蜂蜜和川贝。” 青黛捧来个描金小盒,安陵容取了块含在嘴里,甜味顺着喉咙漫开,想起那日沈眉庄宫里的人送来的方子,正是这几味药材。
“皇上今晚翻了谁的牌子?” 她望着远处宫墙的剪影,声音轻得像叹息。
“回小主,是莞贵人。” 青黛的声音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听说莞贵人昨晚陪皇上在养心殿待到深夜,还亲手为皇上研墨呢。”
安陵容指尖掐进掌心。她知道自己容貌不及甄嬛,家世不如沈眉庄,唯有这副带着江南小调韵味的嗓子是天赐的恩惠。前几日皇上夸她新学的江南小调《采莲曲》唱得有滋味,她便每日天不亮就起来吊嗓子,反复琢磨曲调里的婉转柔情,连调香的时辰都压缩了一半。
“去把那盒‘凝神香’取来。” 她转身回殿,“皇上近来批阅奏折辛苦,送去养心殿吧。” 那香是她用晒干的合欢花和薰衣草特制的,添了些安神的药材,既不张扬,又能让皇上时常想起她的好。
走到殿门口时,她忽然停住脚步:“往后若再碰到碎玉轩的人,多让着些。” 青黛虽不解,还是恭敬地应了。安陵容望着天边最后一抹霞光,心里清楚,在这深宫里,懂得低头的人才能走得更远。
碎玉轩的烛火亮得比往日更早些。甄嬛正对着铜镜试戴皇上新赏的东珠耳环,圆润的珠子映得她侧脸愈发莹白。
崔槿汐在一旁为她梳理头发,语气带着几分忧心:“小主,浣碧今儿在宫道上跟安常在的人起了争执,这事怕是不妥。”
甄嬛摘下耳环放在锦盒里:“她又怎么了?”
“说是安常在的丫鬟不小心撞了她,她便不依不饶,还提了安常在出身的事。” 崔槿汐叹了口气,“如今小主圣眷正浓,底下人更该谨言慎行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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