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眉庄刚在各宫冬季炭火补领的文书上盖完印,画春便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银耳莲子羹进来,轻声道:“娘娘,这几日您忙着核对份例、处理补炭的事,都没好好歇息,快趁热喝点羹补补。”
沈眉庄放下朱笔,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接过瓷碗。银耳炖得软糯,莲子去了芯,甜而不腻,暖意顺着喉咙滑下,驱散了连日处理宫务的疲惫。她看向偏殿方向,隐约能听见弘暄的笑声 —— 听竹正带着他在廊下玩,刘乳母裹着厚厚的貂皮斗篷跟着,连小暖炉都揣在怀里,想来冻不着。
“映雪给弘暄做的兔毛斗篷,今日试穿了吗?” 沈眉庄舀了一勺莲子,随口问道。
“试了试,大小正好,粉白的颜色衬得阿哥像个雪团子,听竹说阿哥对着镜子笑了好一会儿呢。” 画春笑着回话,又补充道,“方才云溪去内务府取新到的绸缎,回来时说养心殿那边传了话,皇上晌午特意去了景仁宫,说是要跟皇后娘娘商议准噶尔求亲的事,这会儿刚从景仁宫出来,脸色看着不太好。”
沈眉庄指尖顿了顿,皇后自被变相禁足后,皇上鲜少特意去景仁宫,今日为了准噶尔求亲专程过去,想必事不简单。正琢磨着,殿外传来宫人通报:“皇上驾到 ——”
沈眉庄连忙起身整理衣饰,她今日穿的是宝蓝色织金缠枝莲纹棉旗装,领口滚着厚厚的紫貂毛,头上梳着一字头,只簪了一支赤金嵌南珠的簪子,既不失妃位体面,又透着几分家常的温和。
皇上身着常服,没带过多随从,只有苏培盛跟在身后。他眉宇间凝着一层郁气,连往常温和的眼神都添了几分沉滞,见沈眉庄迎出来,只淡淡摆手:“不必多礼,朕就是过来看看弘暄。”
进了暖阁,弘暄正被听竹抱着玩拨浪鼓,见皇上进来,立刻伸着小手要抱:“阿…… 阿玛……”
皇上接过弘暄,在他软乎乎的脸上亲了亲,小家伙咯咯的笑声虽像一缕暖阳,却没完全化开他眉间的愁绪。暖阁里的炭火烧得旺,映得皇上的指尖都泛着暖意,可他握着茶盏的手却微微收紧。沉默许久,他才缓缓开口:“朕方才去了景仁宫,把准噶尔求亲的事跟皇后说了。”
沈眉庄心中一凛,连忙垂眸屈膝:“皇上,此乃朝政大事,臣妾身为后宫妃嫔,不便置喙,还请皇上与大臣们商议定夺。”
她刻意摆出 “后宫不得干政” 的姿态 —— 即便皇上主动提及,也需先推脱,免得落人口实,更要避嫌 “打探前朝事” 的嫌疑。
皇上闻言,轻轻叹了口气,抬手让她起身:“朕知道后宫不干政,只是在景仁宫听了些话,心里堵得慌。你在后宫看着孩子们长大,最懂朕疼惜他们的心思,只当是私下闲聊,说说你的想法便好,不算干预朝政。”
见皇上主动递来 “疼惜孩子” 的借口,沈眉庄才敢缓缓起身,语气依旧谨慎:“既皇上信得过臣妾,臣妾便斗胆说几句浅见。准噶尔那边天寒地冻,听说冬日里连屋檐都会结冰棱,孩子们自小在宫里娇养,哪里受得住那样的苦?皇上向来把孩子们放在心上,想来不会让他们受这份委屈。” 她绝口不提政事,只从孩子的娇养与外域的苦寒切入,完全符合后宫妃嫔的视角。
“你倒是比皇后通透些。” 皇上语气里多了几分怅然,指尖摩挲着茶盏边缘,“朕跟皇后说,准噶尔派了使者来,要娶一位公主换十年不犯边的盟约,还特意提了要‘嫡亲公主’。朕本想跟她商量,能不能从宗室里选个格格封为公主,既全了外藩的面子,也不委屈咱们的孩子。可皇后却说……” 他顿了顿,语气沉了些,“她说朕膝下的公主都太小 —— 温宜四岁,淑和五岁,淑宁才满月 —— 经不起远嫁,提议让先帝的朝瑰公主去,还说‘朝瑰公主年纪合适,又是宗室血脉,送去也不算委屈准噶尔’。”
沈眉庄这才明白皇上郁气的由来 —— 皇上本是想找皇后商议 “如何护着孩子”,却没料到皇后直接推了无依无靠的朝瑰公主出去,仿佛和亲是件 “扔烫手山芋” 的事。她轻声道:“朝瑰公主自小在宫里无依无靠,生母早逝,连个疼她的人都没有。若是真让她远嫁,怕是不仅寒了宗室的心,也让宫里其他无依无靠的孩子不安。皇上疼惜自己的孩子,想来也不愿委屈先帝的血脉。”
“朕也是这么想的。” 皇上点头,指节微微泛白,“朕一开始还觉得,准噶尔或许只是随口提提‘嫡亲公主’,未必真的执着。可皇后倒好,都没细想,直接把朝瑰推出来,仿佛这孩子的前程,还抵不上一句‘不委屈外藩’。”
沈眉庄顺着他的话头轻声道:“准噶尔既来求亲,本就该有求亲的诚意,这般挑剔,倒像是不把咱们大清放在眼里。只是皇上疼惜孩子,不必与他们置气,或许让大臣们再与使者磨磨,他们自会松口 —— 毕竟外藩求亲,也是想借盟约安稳自身,未必真的要与大清撕破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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