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眉庄从咸福宫回永寿宫时,日头刚过未时。刚进殿门,就见张乳母抱着弘暄坐在铺着青缎软垫的竹椅上,小家伙穿着月白色纱质绣兰草纹的小袍褂,小脑袋靠在乳母肩头,正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盯着廊下悬挂的彩色络子,偶尔伸出小胖手去抓,却总差一点,急得咿咿呀呀直哼唧。
“七阿哥今日可还安稳?”沈眉庄走上前,指尖轻轻碰了碰弘暄软乎乎的脸颊——小家伙还不会说话走路,只会用简单的音节表达情绪,见母亲来了,立刻扭动身子要抱。
“回娘娘,七阿哥今日吃了小半碗小米粥,还玩了半个时辰拨浪鼓,柔贵人说比昨日精神些,就是还怕热。”张乳母小心地将弘暄递给沈眉庄,“咱们阿哥也乖,路上没闹,回来就盯着络子玩,瞧着稀奇得很。”
映雪这时捧着刚做好的小襁褓过来,浅粉色的纱料上绣着小小的莲花纹,针脚细密得几乎看不见:“娘娘,这是给阿哥做的新襁褓,用的是江南新贡的细纱,夏日裹着透气,刚晒过太阳,还带着暖乎气,您摸摸。”
沈眉庄接过襁褓摸了摸,料子柔软得像云朵,点头道:“做得好,明日给阿哥换上。”她抱着弘暄走到内殿,画春已端来温好的米浆——弘暄每日午后都要喝小半碗,用细米粉熬得软烂,加了少许冰糖调味,既不刺激肠胃,又能补充力气。
“娘娘歇会儿,奴婢来喂阿哥吧。”画春上前,接过弘暄放在铺着软垫的矮凳上,拿起小巧的银勺,舀起米浆轻轻吹凉,才递到弘暄嘴边。小家伙含住勺子,小口小口地吞咽,偶尔溅出几滴在衣襟上,映雪便用干净的细棉布轻轻擦去,动作轻柔得生怕碰疼他。
沈眉庄坐在一旁看着,刚泛起几分暖意,就见云溪匆匆从外面进来,手里攥着一封素笺,神色比往日凝重——她负责联络翊坤宫,素笺上印着华贵妃专属的兰花纹印,多是内务府或后宫用度的要紧事。
“娘娘,贵妃娘娘让人送来的消息,说是纳尔苏大人那边有进展了。”云溪躬身递上素笺,声音压得极低,“周宁海特意说,贵妃娘娘让您看完后,心里有数便好,不必回禀。”
沈眉庄接过素笺,上面是颂芝的字迹,却写着纳尔苏的禀报:“乌雅氏赃款三百万两,已查实由太后心腹分五批送往皇陵,交予十四爷贴身太监。十四阿哥仅用二十万两置办日常用度,剩余二百八十万两封存于皇陵偏殿密室,另派心腹联络曾依附八爷、九爷的宗室子弟,似在暗中筹备,未敢轻动。皇上已知晓,召纳尔苏入养心殿密谈后,令其继续暗中监视,暂不打草惊蛇。”
她指尖划过“三百万两”与“暗中筹备”,眼底掠过一丝锐光。这般巨额赃款,足以动摇国库根基,皇上此前按兵不动,原是想借着这笔钱,钓出十四爷背后所有牵扯之人;而十四爷素来精明,知道单凭这笔钱贸然行事等于送死,必然是想联合旧部、囤积力量,等时机成熟再谋后动。沈眉庄将素笺折好,放进随身的锦盒,对云溪道:“回复周宁海,就说本宫已知晓,永寿宫上下必会恪守本分,绝不多言妄动。”
“是,奴婢这就去。”云溪躬身退下,脚步比来时稳了些——既有皇上与贵妃的安排,便无需慌乱。
画春这时已喂完弘暄,正抱着他轻拍后背顺气。见沈眉庄神色平静,便轻声道:“娘娘,院角的茉莉开得正好,若是心烦,不如去闻闻香气?”
沈眉庄点头起身,走到院中小径。暮色渐浓,茉莉的清香随风飘来,冲淡了几分宫墙内的压抑。听竹从偏殿走来,手里拿着一个小药包,里面是晒干的薄荷与金银花:“娘娘,这是给两位乳母准备的清热茶,夏日易上火,喝了能清爽些,也不影响给阿哥喂奶。”她懂医术,平日里除了照看弘暄的身体,还会根据季节为宫人调配养生茶饮。
“有心了。”沈眉庄接过药包,“你再准备些,明日给咸福宫送过去——昭儿身子弱,柔贵人怕是也常心烦。”
听竹应下,又道:“方才给阿哥诊脉,脉象平稳,只是夏日出汗多,奴婢已嘱咐乳母,每日用温水给阿哥擦两次身,换衣裳时多留意脖颈和腋下,别闷出红疹。”
“都按你说的办。”沈眉庄转身往内殿走——弘暄已在画春怀里打盹,小眉头微微蹙着,像是在思索着什么事,沈眉庄温柔地帮弘暄把小眉头放松。
次日一早,宫里便传出旨意:乌雅氏涉案主犯乌雅·穆隆阿、乌雅·额勒布等五人,因贪污三百万两国库银钱、私通宗室,判斩立决,午时三刻于西市行刑;族中男丁年满十五者流放伊犁,永世不得回京;女眷贬为庶人,发往浣衣局为奴,旁支亲属革去旗籍,贬为平民。旨意宣读时,沈眉庄正看着映雪为弘暄整理衣物,闻言起身立于殿中,垂首听宣,待传旨太监走后,才对画春道:“传令下去,永寿宫今日禁声,不许宫人议论西市行刑之事,照看阿哥时更要小心,别让哭闹声惊扰了圣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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