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康宫的鎏金铜壶刚过未时,午膳的碗筷已被宫女悄声撤下。太后靠在铺着软绸软垫的软榻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帕子边缘,目送皇上起身。
暑气透过窗纱漫进来,殿内虽摆着冰盆,却依旧压不住她心头的焦躁——想再说些关于乌雅氏的话,却见皇上神色沉肃,步幅平稳地走向殿门,终究没敢开口。竹息姑姑上前为她续上冰镇酸梅汤,声音压得极低:“太后,皇上这几日常来后宫,许是对查案的事松了些心。”
太后闭了闭眼,将帕子攥紧:“松心?他若是真松心,今日便不会句句绕着内务府的账册说。你再让人去皇陵递信,让十四那边收敛些,别露出马脚。”
殿外,皇上已坐上御驾。苏培盛躬身在旁,只敢轻声问:“皇上,回养心殿,还是……”
“去永寿宫。”皇上的声音透过轿帘传出来,平淡无波,听不出半分情绪。苏培盛心中了然,躬身应了声“嗻”,挥手示意轿夫启程。御驾行过宫道时,皇上掀起轿帘一角,看着沿途垂首侍立的宫女太监,眼底掠过一丝锐光——太后心思缜密,硬逼只会让她把赃款的去向藏得更深,唯有让她觉得自己“分心”于后宫,才会露出破绽。
此时的永寿宫内,暖阁里满是孩子的笑声。弘暄穿着一身月白色纱质绣流云纹的小袍褂,正扶着紫檀木廊柱学走路,步子迈得稳当,偶尔趔趄一下,也会自己伸手抓住柱子,仰头冲沈眉庄咯咯笑。“娘娘,阿哥这腿脚越发利索了,昨日还能自己从软榻爬到椅子上呢。”张嬷嬷捧着一碗冰镇绿豆沙进来,瓷碗外壁凝着水珠,“刚熬好的绿豆沙,加了些冰糖,解暑又养胃,阿哥准爱吃。”
沈眉庄坐在窗边的玫瑰椅上,手里正为弘暄缝一件藕荷色纱质小褂,闻言抬头笑了笑:“这孩子打小就不淘气,夏日里也精神,太医上月来诊脉,还说他气血比同龄阿哥足些。”她今日穿了一身浅碧色暗绣兰草纹的纱质旗装,领口滚着细细的银线,发间只簪了一支羊脂玉嵌淡水珠的簪子,耳坠是银质串珠,素净中透着几分端庄,夏日里看着也有几分清爽。
廊下忽然传来云溪的脚步声,她捧着一封叠得整齐的青绫笺,躬身道:“娘娘,翊坤宫周宁海送来的,说是贵妃娘娘的消息。”
沈眉庄放下针线,接过笺子展开——上面是华贵妃的贴身侍女颂芝的字迹,写着昨日剪秋去内务府施压,让马佳?纳尔苏优先给长春宫和碎玉轩拨夏季新贡的杭绸,纳尔苏按份例回了,说各宫要按照位份分发,皇后那边暂无动静。末尾添了一句“内务府之事吾已属意纳尔苏,妹妹无需挂心,守好永寿宫即可”。
“知道了。”沈眉庄将笺子折好,放进锦盒,“回复周宁海,就说本宫晓得了,让他转告贵妃娘娘,万事谨慎。”她心中清楚,华贵妃特意让周宁海传话而非召她去翊坤宫,是为了避嫌——如今后宫皆知她们曾有默契,若是频繁见面,难免被皇后或太后的人抓住把柄。
云溪刚退下,殿外便传来小太监的通报声:“皇上驾到——”
沈眉庄连忙起身,抱起正抓着拨浪鼓的弘暄迎到殿门口。皇上走进来,目光先落在弘暄身上,小家伙正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他,伸手就要抓他腰间的明黄腰带。皇上笑了笑,伸手接过弘暄,掂了掂:“这小子又沉了些,看来你照料得很用心。”
“能让阿哥康健,是臣妾的本分。”沈眉庄躬身行礼,云溪已搬来铺着明黄软垫的椅子,旁边还放着一盆新换的冰。皇上抱着弘暄坐下,小家伙在他怀里不安分,伸手去够桌上的绿豆沙碗,皇上便用小勺舀了一点递到他嘴边,看着他含着绿豆沙笑眯了眼,殿内的气氛顿时柔和下来。
“弘暄近日可还爱喝莲子羹?”皇上随口问道,指尖轻轻挠着弘暄的下巴——昨日听张嬷嬷提过,弘暄爱喝冰镇莲子羹。
“爱喝,每日午后都能喝小半碗,还会自己用小勺子刮碗底。”沈眉庄站在一旁,轻声回话,偶尔补充几句弘暄的日常琐事——比如他昨日把拨浪鼓藏进枕头底下,今日一早自己翻出来玩;比如他见宫女摘荷花,会跟着说“荷、荷”,吐字虽不清,却学得认真。
皇上听着,偶尔点头,过了半个时辰,才抱着弘暄起身:“朕今晚在翊坤宫留宿,明日再来看你和弘暄。”他没提寿康宫,也没说查案的事,仿佛真的只是来看看孩子。
送走皇上,云溪轻声道:“娘娘,皇上近日待后宫倒真上心,昨日去了碎玉轩,今日又来咱们这儿,还要去翊坤宫……”
“上心是假,让太后放心才是真。”沈眉庄走到窗边,看着御驾远去的方向,“太后若是见皇上日日围着后宫转不再只专心于朝政,便会以为他把查案的事抛到了脑后,说不定会趁机联络人询问那笔银钱的去向——这才是皇上要的。”
次日一早,沈眉庄按着皇上昨日的嘱咐,带着听竹去了寿康宫。太后正靠在软榻上看佛经,殿内的冰盆冒着丝丝寒气。见沈眉庄进来,放下书卷,语气比往日温和:“玉妃来了,坐吧。弘暄今日没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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